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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八旗满洲成员的包衣汉姓与汉军本不相同,然而彼此又有许多相同、相似处和交叉点。其最大的相同之处则是均为汉姓的汉人出身(当然这是就总体和大多数而言,不冠汉姓,别起满名或其它不同寻常之名者,不论在内府包衣中,还是在汉军中,都不乏其人。如《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卷74所载:镶黄旗包衣旗鼓人周国彬,其孙名周天成、周天柱,曾孙名周世俊,元(玄)孙一名周遵,一名却叫桑格,四世孙名扣升额、来福、海保。后四人均无汉姓,均非汉名;正白旗包衣人马偏额,其子名桑格、费雅达、马二格,其孙名马维品、马维翰、马维范,曾孙名葛本额、德林、倭升额,元(玄)孙名永泰。不用汉姓、不起汉名者更是多多。尽管如此,该书仍将其列入“满洲旗分内之尼堪姓氏”,即仍不失为“汉姓人”。汉军人如李永芳,据《八旗通志》卷182所载,其子九人分别名:洋阿(延庚)、李率泰、刚阿泰、哈什库、巴颜、呼图礼、胡拜、克腾额、克德。而巴颜之子名释迦保。虽然大部都已改变了姓名,但他们仍属李氏家族成员。因此,不论包衣汉姓还是汉军,无论如何更名改姓,他们的汉人出身之身份则是改变不了的)。而清朝统治者白雍乾以后,在政策上更是一再把两者往一起连。连的原则是促令包衣汉姓向汉军的单向靠拢。其最引人注目的突出之点便是将包衣汉姓子弟应试,一律划归汉军额内。熟悉清代掌故的咸同年间内务府镶黄旗汉姓人福格曾说:内三旗佐领下,有汉姓之人,“在内务府仕进与满洲同,今考试归于汉军”。“内三旗管领,初谓之浑托和”。其“康熙年间考试,均归于满洲,今则汉姓人亦归于八旗汉军考试。由科甲出身,胥隶汉缺,未详始于何时也”(福格:《听雨丛谈》卷1,《满蒙汉旗分》)。又说旗鼓人“其在内府仕途,均与满洲相同,洊升九卿,亦占满缺,惟中进士分部院观政,则与八旗汉军相同,亦近世之误也”(福格:《听雨丛谈》卷1,《内旗旗鼓与八旗汉军不同》)。其实包衣汉姓人由科甲出身,胥隶汉缺的起始时间明确,其中进士分部院观政,与八旗汉军相同亦并非近世之误。因为这都是清朝统治者自己的规定,且凿凿有据。早在雍正十一年(1733年)即已奏准,凡包衣汉姓人员,“误在满洲额内入学中式,应归入汉军额内”。乾隆三年(1738年)再次议准确认:“嗣后包衣人员考试之时,内务府并八旗满洲都统,严饬该管官,除实系满洲、蒙古人员,于本人名下注明册送外。其投充庄头子弟,及内管领、旗鼓佐领之旧汉人,俱注姓名另册咨送,归入汉军额内考试”(《清高宗实录》卷80,乾隆三年十一月癸亥;又见《钦定八旗通志》卷102,《选举志》《八旗乡试会试缘起》)。这就是说凡在八旗满洲都统属下的包衣汉姓人,即不论上三旗,还是下五旗,亦不论佐领下人、管领下人,还是庄头人,一律比照汉军参加考试。这是把汉姓包衣视同汉军处理的最明确的官方规定。这项规定的意义非同寻常,这不仅仅是单纯确定考试身份的方式问题,而是有着暗示汉姓包衣的发展趋势与最终归属的问题。科举考试是封建社会读书人步入仕途的最重要的方式,是最为引人注目、最能牵动社会神经的重大举动。而历来科举又极重应试人员之出身、籍贯。凡对不同类别的人群都有一定的名额限制。人以类聚。不同人群自当归入不同类别,不得错乱,也错乱不了。包衣汉姓本属满洲旗下,毫无疑义,其一切活动包括参加科举考试,自当随从满洲一起行动。康熙以前其入学中式均在满洲额内,乃理所当然之事。雍乾以后,硬性规定汉姓包衣一律比照汉军,占汉军名额,尤为怪异的是竟不顾历史事实,将以前把包衣汉姓参试人员,一律归入满洲额内入学中式,这一符合实际的处理方式,公然指斥为谬误。这不能不给人们以同类相归的错觉,而产生包衣汉姓与汉军相混淆、包衣汉姓即汉军的误识。尽管内务府或八旗都统所造具之清册上,均一一注明汉姓包衣的具体身份。但这类注明不论多么细致,人们会自然而然且毫不犹豫地认为他们与汉军无异,甚至就是汉军。很显然这种错觉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清朝统治者的政策造成的。
而且,自雍乾以后,清朝统治者甚至竟直接将某些包衣汉姓改变为八旗汉军。这是以解决生计为由,将内务府上三旗以及下五旗中之一些包衣汉姓人拨出,改隶于八旗汉军的。雍正八年上谕称:“又如内务府人丁亦众,于充役当差之外,其闲散人丁拨入八旗披甲亦可。再五旗诸王之汉军佐领,仍属本王外,其贝勒、贝子、公等之汉军佐领,实无所用,应撤归旗下公中佐领当差”(胤禛:《世宗宪皇帝上谕旗务议复》卷8)。这里所提的“汉军佐领”,孟森据引时曾正确指出乃“包衣内之佐领,非汉军八旗之佐领”。其实指的是包衣汉姓,即旗鼓佐领。而“旗下公中佐领”,乃八旗之旗分佐领(迥别于包衣属性的旗鼓佐领)。陈国栋在转引前句话时指出,所谓拨入八旗披甲,“则其中必有拨入汉军者”,“而这些拨入汉军的当然是汉人包衣”[5]。确实如此。因为后来乾隆帝曾说:“前经皇考谕,将上三旗包衣佐领下人等,分附汉军旗分,令其披甲”(《清高宗实录》卷163,乾隆七年三月戊寅)。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尽管这是清统治者根据需要,改变一部分包衣汉姓人之身份,将其归入汉军的一种统一处理方式。但给人们的极深印象却是:包衣汉姓最终将归向汉军。这里,它们已不仅仅是接近,而是千真万确地变成了一体。而尤为特异的是,雍正三年“议准内务府旗鼓佐领、内管领下,选取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能射之壮丁三百八十名,拨充绿旗兵,交步军统领按缺挨补”(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1201,《内务府》《内务府三旗官兵》)。将内府包衣改为绿旗兵之举,已远远超出变包衣汉姓为汉军,即在八旗内部解决问题的界限,这分明是“出旗为民”!把内府上三旗之包衣汉姓剥离八旗,是变旗人为民人,即道地的汉人。这是人身隶属关系的根本改变,亦是包衣汉姓的极其重大的变化。当然,人们看到,此事并未引起以后的链式反应。这表明这只是个特例、个案,并非一个连贯性政策的开端,还不能看成是清朝的出旗为民决策行动之始。但这里所展示的包衣汉姓之最后归宿,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