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旗,指脱离八旗,一般指汉军改归民籍,即所谓出旗为民。这是乾隆帝弘历于乾隆七年(1742年)《筹汉军归籍移居谕》中所做出的决定。该谕曰:
“八旗汉军自从龙定鼎以来,国家休养生息,户口日繁。其出仕当差者,原有俸禄钱粮,足资养赡。第闲散人多,生计未免艰窘。又因限于成例,外任人员既不能置产另居,而闲散之人,外省即有亲友可依,及手艺工作可以别去营生者,皆为定例所拘,不得前往。 以致袖手坐食,困守一隅,深堪轸念。朕思汉军其初本系汉人,有从龙入关者,有定鼎后投诚入旗者,亦有缘罪入旗与夫三藩户下归入者,内务府王公包衣拨出者,以及召募之炮手,过继之异姓,并随母因亲等类,先后归旗,情节不一。其中惟从龙人员子孙,皆系旧有功勋,历世既久,自毋庸另议更张。其余各项人等,或有庐墓产业在本籍者,或有族党姻属在他省者,朕意欲稍为变通,以广其谋生之路。如有愿改归原籍者,准其与该处民人一例编入保甲。有不愿改入原籍而外省可以居住者,不拘道里远近,准其前往入籍居住。此内如有世职,仍许其带往,一体承袭。其有原籍并无倚赖,外省亦难寄居,不愿出旗仍旧当差者听之。所有愿改归民籍与愿移居外省者,无论京外官兵闲散,俱限一年内具呈本管官查奏。如此屏当,原为汉军人等生齿日多,筹久远安全计,出自特恩,后不为例,此朕格外施仁原情体恤之意,并非逐伊等使之出旗为民,亦非为国家粮饷有所不给。可令八旗汉军都统等详细晓谕,仍询问伊等有无情愿之处,具折奏闻。”(《清高宗实录》卷164,乾隆七年四月壬寅)
此向汉军发出的上谕虽然说得很委婉,但下令允许汉军人退出八旗,回归汉籍则是千真万确的。其理由是因为汉军生齿日繁,生计未免艰窘,又因限于成例不能置产另居,而别去营生。为解决因此造成的只能“袖手坐食,困守一隅”的问题,而采取的措施。即“稍为变通,以广其谋生之路”,鉴于“汉军其初本系汉人”,因而准其“改归民籍”,“与民人一例编入保甲”,而脱离八旗回归汉籍。声称此“非逐伊等出旗”,“亦非为国家粮饷有所不给”,而是“筹久远安全计”。但“从龙人员子孙”除外。同时限定此项工作要在一年内结束,并指出此乃“出自特恩,后不为例”。似乎这又是临时举措。尽管这时主要针对的是京师八旗汉军。然而事态的发展足以说明这并非权宜之计。
因为令汉军改归民籍的决策一经实施便再未停止,而皇帝暨朝廷一再以“谕”、“旨”,或“议准”、“奏准”等形式继续明确提出一系列出旗为民的政策、原则以及具体要求。继续推动这项汉军改归民籍决策的实现,且步步加紧,范围亦逐渐扩大。一年到期后,八旗汉军都统等上奏称:京师八旗汉军中情愿出旗为民者共1396人,其中有官员身份者达140名,包括现职官员23名。其余为“现食钱粮”的马步兵、拜唐阿,并告休、参革官员,以及闲散(《清高宗实录》卷189,乾隆八年四月戊申)。这个状况出乎乾隆帝的预料,于是他颁布上谕称,准许八旗汉军改归民籍,乃“原指未经出仕及微末之员而言。至于服官既久世受国恩之人,其本身及子弟,自不应呈请改籍,朕亦不忍令其出旗。”于是明确规定:“嗣后文职自同知等官以上,武职自守备等官以上,不必改归民籍”(《清朝文献通考》卷20,《户口考》《八旗户口》《清朝文献通考》卷20,《户口考》《八旗户口》)。对出旗一事作出了限制性的规定,对出旗者要从严掌握。似乎收缩了政策。然而这是明紧实松,因为此谕一出,就等于宣布出旗之事限一年内完成,且下不为例之决定作废。因为在这里未言及的其他人员,根据自愿原则当然可以继续出旗。这也等于宣布出旗为民之事照旧进行。乾隆十二年(1747年),上谕说:“朕观汉军人等,或祖父曾经外任置立房产,或有亲族在外依倚资生,及以手艺潜往直隶及各省居住者,颇自不少。而按之功令,究属违例。伊等潜居于外,于心亦不自安。朕思与其违例潜居,孰若听从其便。亦可各自谋生。”于是又决定,“嗣后八旗汉军人等愿在外省居住者”,“不拘远近任其随便散处”(《清高宗实录》卷294,乾隆十二年七月乙未)。显然这是根据实际情况又一次放宽出旗为民的限制。
十九年(1754年)三月,乾隆帝颁谕称:“八旗奴仆受国家之恩,百有余年,迩来生齿甚繁,不得不为酌量办理。是以经朕降旨,将京城八旗汉军人等,听其散处,愿为民者准其为民。现今遵照办理,至各省驻防汉军人等,并未办及。亦应照此办理,令其各得生计。”至此,又将八旗汉军出旗为民的范围由京师扩展到各地驻防,八旗汉军出旗为民的决策已全面铺开。此上谕紧接着又称:“所遗之缺,将京城满洲派往。而京城满洲亦得稍为疏通矣”(《清高宗实录》卷459,乾隆十九年三月丁丑)。同年七月,遂议准福州驻防汉军兵一律出旗。其愿为民者,听其散处为民,“令指定所往省份州县,呈明出旗人籍,子弟与民籍一体应试”。其“仍愿食粮者,分派绿营改补”。而汉军原住房屋,无论官房、自盖,均留给满兵驻扎。乾隆帝又针对军机大臣等“所有京口、杭州、广州各驻防汉军似应照此办理”,并“请令各该总督将军按各处情形,详悉妥议”之奏请,乃颁旨称:“不用将来再看,若要办,从京口起”(《清高宗实录》卷469,乾隆十九年七月甲午)。这是令驻防汉军立即出旗,不得迟延。不久,乾隆帝又说,令汉军出旗“正为伊等生计起见”。其出旗后所空之缺额,“即以满洲充补,亦于满洲生计有益,所谓一举而两得也”(《清高宗实录》卷500,乾隆二十年十一月癸酉)。显见这更透露出令八旗汉军出旗为民的举措,大有丢卒保车,即舍弃汉军保存满洲之真实用意。一声令下,从十九年起,各地驻防汉军出旗为民之举便陆续展开。至四十四年,各地驻防之八旗汉军已几乎全部被命令出旗为民(见《清朝文献通考》卷184至卷188;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1128。又见《杭州八旗驻防营志》卷15,《经制志政》、《京口八旗志》卷上,《营制志》)。而乾隆二十三年,议准:“八旗汉军年老疾残不能当差,以及差使平常不堪教养者,俱令为民;其闲散人等无以养赡依靠亲属者,亦令出旗为民;至于领种官地之人,久在各州县种地,业属各州县管束,应即令其就近为民”(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1115,《八旗都统》)。这是对八旗汉军出旗为民的硬性规定,凡符合此条件者,一律出旗,在这里已完全取消了自愿原则,没有商量余地。一切年老疾残、庸劣无能及谋生乏术者,皆勒令出旗,由此看来令汉军出旗为民一事大有“甩包袱”的味道。与数十年前上谕中所谓为汉军人等着想,筹长久安全之计的“特恩”,已大相径庭。实际上,清廷同时还有规定,对所谓“旗人渐染恶习,竟有不顾颜面,甘为败类者”,认为乃是一些“寡廉鲜耻,估终之徒,留之有损无益”,且“有玷旗籍”,因此凡属此类“不但汉军当斥令为民,依律遣发,即满洲亦当削其名籍,投畀远方”(《清高宗实录》卷759,乾隆三十一年四月乙丑)。可见出旗为民,又是对八旗中“败类”的一种惩罚手段。所以在政治上,从总体来说出旗为民并无光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