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江:邂逅农民工
2017-05-03 09:12 抚顺七千年 郭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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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生产关系的变革,大批青壮年农民,从广大农村向城市集结。一只新兴的生产力——农民工出现了。 农民工出现在北疆油城大庆,最早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前期。他们不像来自浙江的那些修伞,修鞋等“手艺人”的散兵游勇,而是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劳务输出。 这一大批来自江苏北部的农民工队伍,在建筑行业很快彰显出他们吃苦耐...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生产关系的变革,大批青壮年农民,从广大农村向城市集结。一只新兴的生产力——农民工出现了。
农民工出现在北疆油城大庆,最早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前期。他们不像来自浙江的那些修伞,修鞋等“手艺人”的散兵游勇,而是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劳务输出。
这一大批来自江苏的农民工队伍,在建筑行业很快彰显出他们快进度,高质量的优势,高扬了江苏建筑队伍的名气,而当地原有的以少慢差费为特色的专业建筑公司,被弄得没饭吃。
三十年过去了,这座石油石化城呈现的现代化新貌,见证了江苏建筑队伍的奉献和成就。
我享受的最后一次企业福利调房,是在1991年冬,那栋新落成的住宅楼,就是江苏建筑队伍的作品,据说曾获黑龙江省质量样板房的称号,建筑质量没得说。
随便举个例子,在入住七、八年后,我家楼下要重新装修,欲打通厨房和凉台,雇了两个“板的”凿墙,那小半天震的我们坐不住。下午消停了。一问,人家“板的”不干了,说:没见你们那墙结实的,干不了。可不是吗,我们那墙,你要想钉个钉子挂点啥,千难万难,非得用钻头不可。可见他们的作工好,料也过硬。
转过年来的春天,在我家对面,又一栋新的住宅楼按计划开工了,施工的还是同一个建筑队。没见他们有什么像样的机械设备,可那楼,就是眼见长高。
边陲高寒地区,在短短几个月的施工期内,从挖地基开始,到内部白墙,水泥地面,卫生间、厨房设施到位,水电气暖入户完善,交工达到“拎包”入住的标准,工期可是够紧的。但这批建筑队伍从没误过工期,那些年,每到冬季,石化员工就有一阵迁入新居的喜悦。
在对面楼的施工中,我得以目睹这支队伍,怎样以起早贪晚的辛勤,以认认真真的工作态度,来保证工期和质量的。也目睹了他们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粗简的伙食。
在深秋初冬的季节里,东北的严寒,把他们身上的衣着显得格外单薄,有的民工冷得实在不行,竟把长围巾像女人一样围在头上。
因为对面施工,我家楼前也围起了栅栏,只留下不宽的过道。一天下午回来取东西,在过道上,一个七、八岁的顽童,笑嘻嘻的,正在向里扔石头。待我走近时,知道了他笑嘻嘻的缘故。原来他不是无的放矢,他的石头正不断地投向栅栏里边一个干活的民工。
虽然小孩子力气不大,但距离近,那种施工的碎石,棱棱角角的,落在身上也得挺疼。
里边的农民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个大孩子,他大概被骚扰得忍不住了,正转过身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同那顽童讲道理:我又没惹你,你干嘛打我,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结果显然是对牛弹琴,那顽童仿佛正享受打人的乐趣,小民工弱弱的讲理的样子,似乎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强大,更刺激了他打人的欲望,继续投石不止。
看那副顽劣的模样,真想朝他屁股踢一脚,不过真踢是不敢的。我只是对里边的大孩子说,离他远点,别费劲讲理,他不懂。
孩子不懂,但他一定从大人的举动言谈里,知道这伙外乡人是“弱势群体”,孩子的价值观往往反映了社会的价值观。
不知道那个晚上,那位小农民工的心里是不是涌起了乡思,是不是感到身在异乡的不适?
我对江苏农民工的具体印象,来源于几次邂逅。
那年我厂办公楼装修,一个下午我刚刚上班坐下,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应了一声,推门进来一位年轻的民工,他向我道了一声对不起,说还有一点活,得耽误我一会。没关系,我应道,各司其职吗!
他蹲在窗台上,可能觉得口袋里的东西碍事,就掏了出来。那是一本书,我看他眼睛巡视着,要找个放书的地方,就顺手接过来,刚好封皮朝上,是樊映川的高等数学。那些年很多大学理工科的基础课,都用这课本。
也许他是用午休时间学一会,也许刚才在外边等我们时还在看。农民工的口袋里装着高等数学,若是电工学也许更实用、更容易理解一些,我不由地端详了一下那张年轻的脸。
如果拭去灰尘,理理发,换上一身干净的学生装,走在哪个大学的校园里,那张脸都毫不逊色。他是在读函授,圆自己的大学梦吗?是差几分没考上大学,还是家境有了困难,没去读。江苏是高考大省,录取段高,考生们吃亏呢!
想他进门的礼貌,是有来由的。
这批年轻的农民工们,操着江苏口音的普通话,行为也透着吴越文化的熏陶。应该说,他们群体行为的文明水准并不比我们本地人差。你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们略显单薄的体格透着一种文气和聪颖,比起我们高高大大的北方人,更能吃口耐劳。我突然联想起当年赴北美的华工。
另一次邂逅,大概是88年的初冬季节。
我出差,因为急,找人买的火车票。这个季节正是江苏农农民工返乡高峰,那车简直就是民工专列。
铁道部当年为适应江苏农民工大量北上的形势,开通了一列由浦口到齐齐哈尔的直快列车,后来延长至南京,再延长杭州。我乘的就是这次列车。
那趟车,人挤得像春运一样,从车门移到车厢中部的座位,用了半个多小时。脚不是踏在地板上,是在高高低低的行李上踏过去的。好容易到了,我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三人的坐席挤了四五个人,有人坐在靠背上。
我对靠窗的农民工说,那是我的座位。他说我们先进来的。我告诉他,这车对号,你看看我的票是不是这座号。那人没耍赖,把座位痛快让了出来,靠背上的人也下来了。
那一夜,我好歹可以伏在茶座上眯上几阵,那些农民工有的换着坐,有的钻到坐席下边,有的歪在过道的行李上。
说过道,真得佩服车上的售货员。人都不好过的过道,他们硬是推着售货车一趟趟地来回,搅得过道上的人站都不得安宁。他们兜售的那种铁路局生产的大玻璃瓶子装,黄黄的,明显勾兑的饮料,售得还很好,因为车上没供水。
天大亮了,旅客都精神了些。对面的小伙子很健谈,当他知道我是石化的,聊天的兴趣更大了。因为他所在的工程队,就在石化施工。
想起对面楼施工的情景,我对他们表示同情,谁知小伙子一席话却让我震撼,让我对这个群体刮目相待。
小伙子说:苦点累点算啥,人活着哪能不吃点苦。我们那边地少人多,不到外边找活哪行。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物,小伙子很兴奋。他说:你们大庆地面真大,要建的楼也多,这活够我们干些年了。开始我们哪会建楼,现在越干越熟,越干越顺了。
说着,年轻的脸上满是快乐和自信。
我说,看着自己建的楼,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那当然,小伙子回答,等我们挣了钱,回家里给自己建楼。
信心满满的,完全没有为他人做嫁的怅惘和怨艾。
我感觉自己被这小伙子感染了,升华了。我的悲悯在他的乐观自信面前相形见绌。他们的精神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强大并且不乏高远。他们不需要同情和悲悯,他们需要政策,需要发挥创造的空间。
去年3月,我又乘这列车由北向南路过江苏。现在这列车又升级为特快,车况有了彻底的改观。
同一硬卧空间对面上下铺两位中年人,也是从大庆西站上的车。后来聊起来,这两位在大庆干建筑多年了,如今不干了。这次出来是应一个作装修朋友的邀请,一项大活完了,回家待一段。他指指坐席下的涂料桶,说,就这个。
说起家里的情况,盖了楼,养了车,那点地,老伴一人就行。儿子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成了家。南方人显得年轻,看不出五十大多了。算一算,刚好应该是当年那批年轻的农民工。
听听人家如今这家境,又想起三十年前的民工专列上,那小伙子的乐观和自信。
今年国家又实行农村土地新政,那些为城市发展建设作出巨大贡献的农民工们,日子会更有保障了吧。
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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