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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洪:修火炕往事

2020-07-06 15:50 抚顺七千年 徐洪 906
  你住过农村的火炕吗?你见过用石板盘火炕的场景吗?我住过也盘过,不过那都是50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高中刚毕业,招工、考学、参军对我这个右派儿子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唯一出路就是回生产队当社员,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做一个有文化...
  你住过农村的火炕吗?你见过用石板盘火炕的场景吗?我住过也盘过,不过那都是50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高中刚毕业,招工、考学、参军对我这个右派儿子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唯一出路就是回生产队当社员,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做一个有文化的新型农民。

  老队长见我年轻机灵有眼力见儿、又识文断字,便高看一眼,经常安排我外出办事,开会读报纸,给木、瓦匠搭个手什么的。这使我有机会更多地接触了社会,也从中学会了不少跟大帮出工所学不到的农活。为日后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居住的关门大队,“环村皆山也”,平坦的地面很少,乡亲们的住房都是依山傍水随山就势而建,房子周围的地方很窄小。不像山外其它村屯都是坐北面南很宽敞的,因此也就有了“随山正”这一说。这些建在山坳里、山脚下的住房,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灶坑不好烧。特别是春夏连雨天,很多人家一做饭灶坑就倒烟,真烦死人了。

  记得那时不少邻居家做饭时都门窗大开,往外排放满屋子的浓烟。或者专门用人拿着盖帘子对着灶口使劲扇,把烟顶出去。但一停下来又依然如故,做好一顿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于是就有了专门修火炕的师傅,手把好的人送外号“炕神仙”。一开始他误工给人家修火炕,能赚一顿吃喝。那时家家生活都很困难,吃饭是件大事,人们一见面都用“你吃了吗?”来打招呼。有的人家供不起吃喝,只好忍受着烟熏也不修理。后来生产队决定修火炕记一天工分,不许再供饭,才刹住了这股风气。

  其实那时很多人都不懂,灶坑倒风不好烧,和住房位置地形、烟道设施,以及气压风向都有关系。我多次跟着“炕神仙”挖土和泥、搬砖上水的,想学习一下修炕技术。可那位修炕师傅只顾自己干活,却不告诉你什么道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从来不向你传授修炕的方法与经验。我只好自己留心观察,认真琢磨分析——学艺不如偷艺吗。

  经过几次跟班见习实践,结合学过的物理知识,我逐渐弄清了这里边的一些奥秘。原来那些建在山坳里的住房,遇到春季或阴雨天气压低时灶坑都不好烧,往外倒烟把灶坑门脸熏燎的黢黑。因为水往低处流、烟向高处走。再加上炕洞盘得不科学,也会影响顺利排烟。比如炕洞窄小、内部潮湿、烟囱封闭不严、“狗窝”挖得不深、错放挡风石等等。


徐洪:修火炕往事 图1


  当修炕师傅忙不过来或请不动时,我便壮着胆子试了几回,结果竟然一次次地都解决了问题。你想啊,不供酒菜了,又脏又累的活谁愿意干?修一回炕,挨累不说,弄得满身都是炕洞灰,像个黑脸包公似的。就这样“山中无老虎”,我自然也就成了半个“炕神仙”。时不时也会有人找我给“看看”,问怎么弄才能灶坑好烧。

  记得有一邻家,灶坑像抽疯似的经常戗风冒烟,怎么烧炕也不热,自己连通带透鼓捣了多次也不见效。我果断地揭开炕洞一看,灰都挂满了;而且还是很窄的花洞,“狗窝”也不深。我当即决定挖深炕洞两头的“狗窝”; 并将原来五个花洞改为四个直洞,增加了宽度与坡度;还在主烟道口加堵了半块挡风石。他半信半疑地按照我的指挥,忙碌了多半天,一点火,灶坑终于好烧了。

  完事后我不像有的人那样守口如瓶,详细地告诉了他原因。你家离山近气压低,烟囱矮没有抽力,加上多年不淘炕,烟灰几乎堵死了炕洞,所以一到雨天和风大时就排烟不畅。这回加深了烟气回旋的“狗窝”、四个直炕洞由低向高修成上坡型,既降低了外边空气压力,又提升了炕内烟的升力。而增加两块挡风石,目的是减少中间两个主烟洞的进烟量,使烟平均分散到四个炕洞里,以便达到炕头炕梢、头上脚下均匀受热。我还建议他加高烟囱,排烟效果会更好。

  那时山沟农家大多没文化,也没什么太大的奢望。日复一日的“灶坑好烧、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社会主义好”了。收工回来喝上二两,然后往热呼呼的炕头一躺,舒服惬意,别无所求。当然“灶坑好烧”还有另一层含义,即家庭和睦,不吵架拌嘴。那时大人们闲聊时常问“你家灶坑又不好烧了?”就像现在的“后院着火了”、“葡萄架倒了”的意思一样。然而这些知足常乐的小农思想意识,也成为了他们世代固守田园的祖训,严重禁锢了山区农村的发展进步。


徐洪:修火炕往事 图2


  其实那时候普遍问题都是坑洞不进烟导致的炕不热,现成的火炕是不需要大揭盖重盘的。只要打开炕头和炕梢两处炕面,淘空“狗窝”、疏通炕洞就可以了。至于有的人家反映躺在炕上,仅炕中间腰部热,肩部和腿下冰凉。这是炕洞进烟不均匀,烟都走了中间炕洞的缘故。你只要将中间炕洞的进烟口,用土坯堵挡上一半,立马解决问题。这些真的不算什么高科技,都是一些很简单的物理常识。

  至于烟囱一般是不用怎么修整的,只要根部无潮气、主体不透风就行了。当然也要有一定高度,矮了当然不行。基本原则是“高过房、矮过墙”,排烟就会通畅。有的人家在烟囱的根底,凿开一个洞口,烟囱不冒烟时,点着一把蒿草塞进去,熏引一下。这样看似解决了问题,但解决一时管不了长远,非长久之计。你总不能顿顿饭前都先去燎烟囱根吧?这样反倒会使烟囱根透入冷风,把通往烟囱的烟顶了回去适得其反,我不主张怎么做。

  后来生产队里扩建“青年点”,队里规定盘一铺炕记一等工分(15个工分)。原来那个修炕师傅嫌少不爱干,队长问到我,我说可以试试。我和一个“搭手的”干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一次性点火成功,灶膛像安装了鼓风机似的,带着呼呼响声往炕洞里抽烟,烟囱冒烟非常通畅。但我认为这样并不好,烟排得快,炕面温度降得也快,应当在炕梢“狗窝”前放上挡烟石,干预阻止烟气热量的快速流失,以确保炕面的恒温。于是我不顾别人的反对,立即刨开刚抹好的炕面,重新进行了改进。果然后来入住的下乡青年都说好。

  那时修炕盘炕,不像现在都用红砖、预制板与水泥等建材,而是全部采用石块、石板与黄泥。反正“进了大西沟,步步踩石头”,遍地有的是石头。但也不是什么形状的石头都能用得上的。想修炕和准备盖新房盘炕的人家,都要提前留心四处收集石板石料。他们在野外耕作干活时,一旦发现有大块的、薄厚均匀的石板,收工时就把它抱回家备用。而最方便的是车老板,用队里的牛马车可以方便地捎带自己喜欢的石头,让人们很眼气。

  但是盘砌炕洞墙是不能用石头的,要用黏土坯来垒砌。这是因为土坯经过烟熏火燎挂满灰渍,取出后可以作上好的农家肥。那时农户人家每隔两三年,就要重盘一次炕,清除炕洞里的土坯和烟灰留作肥料。因为这些炕洞残土属于钾肥,含植物生长必须的多种矿物质,具有防寒、杀菌、促进作物根茎生长的作用。因此有人专门收集,比如那些修炕师傅,给谁家修炕,就带走他家的炕洞土。这就像那时的兽医给队里骟牛,结束后牛卵子(睾丸)归他一样,也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

  而用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的石板来铺炕面子,的确是一个技术活儿。铺成的炕面子要平整严密,在上面先抹一层黄泥密封缝隙,干后再上细泥就成了。其最终标准首先是要结实耐用,再就是炕面不能太厚,厚了传热慢。石板若铺得不牢靠,炕面子一持重就会塌陷,这样不仅修起来麻烦,也不吉利;还影响盘炕人的名声。坊间有“看盘炕不敢睡觉”的说法,就是讲土坯搭石板的火炕铺的时候很吓人。不过担心是多余的,新炕烧干后炕洞内经过烟熏挂油,石板间会凝固到一起,非常坚固不会轻易塌陷的。一些农家妇女常用“轻点蹦,别把炕洞蹦塌了!”那是在哄小孩子。

  技不压身,多会一样在生活中就少受憋。后来我成家迁出了关门村,在新成立的小东乡政府所在地——小东村买了两间破旧平房。那是多年无人居住的土坯房,除了主房架没倒以外,哪里都需要维修。那年早春,我在小东中学当毕业班班主任,就利用班后自己维修房子。补砖抹墙、刷浆糊棚等,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最主要的活儿当然是盘火炕、砌灶台了。就这样,我并没有向领导请假,仅靠早晚和星期天,很快就盘了新炕、修好了灶台。

  那天晚上,我搬个小马扎坐在灶坑前,一手捧着教科书、一手用炉钩子往灶膛里添柴火,以便尽快烧干炕面好搬家。由于自己盘的炕非常好烧,很快炕面就冒起了热气,屋内温度也上来了。夜深了,我站起来直直腰,顺便走进里屋看看炕面情况。可就在我刚迈进里屋门,还没等手摸到炕面呢,外屋灶膛突然“轰”的一声炸响!我回头一看,灶台塌了大半边,刚坐过的马扎被掀飞老远,整个外间屋顿时一片火海!

  我一时手足无措,慌忙从水缸里舀水灭火。经一番手忙脚乱的扑救,火总算被扑灭了。我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如果我再晚起身几秒钟,肯定就会被爆炸的火焰炸翻在地,若当即起不来,就会被大火吞噬,后果不堪设想!那样的话,这段往事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写呢。后来经了解才知道,原房东在采石场上班,一包雷管炸药放忘了地方,被我收拾屋子时连同废纸、木屑堆放在了一起,又当柴火送进了灶膛……

  一人摊事一人担,越想越后怕,很长时间我也没敢告诉父母家人,以免他们牵挂。而炸坏的灶台,我又花费一天的时间,按照“七行锅台八行炕”的原则,重新进行了修砌。后来人们听说此事后,都说我的“造化大”,必有后福。我不相信有没有后福的说法,但从此养成了热爱生活、珍惜时光和细心做事的良好习惯。

  后来我搬家进了城,远离了大灶坑、柴火堆的乡下平房,居家也住上了楼房。偶尔也会重回故乡,为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提出一些灶台改进意见。但不知何故自己却用了很长的时日,才慢慢适应了由热呼呼的火炕到凉冰冰的木板床的转变。而以前那些修炕、盘炕、住火炕的场景,还时不时总在脑海里浮现。人们都说“爱回忆往事的人,就说明他已经老了”,——是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人能不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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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洪,(1956-2023)  原中共抚顺县委党校副校长。现任抚顺市关工委报告团副团长、市邮协秘书长、市作协纪实委副主任、县关工委副主任等。1980年起在省内外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现为辽宁省作家、集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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