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阿乐的故事(下)
导读——悲壮的爱情
乐于泓是通晓音乐的才子。笔者阅读了他的爱女乐丁香、乐迈的回忆,以及记叙他生平事迹的文章。乐于泓的事迹里,不止有冰峰雪域的雄师、机械工业纵横捭阖的英雄乐章,更是响彻着浪漫而悲壮的音乐,交织呈现着始终如一的理想、永别的牺牲和爱情的有声传记。令人犹如看到了这位革命前辈俊朗的笑容,伟大的理想情怀、坚毅的风骨和可歌可泣的爱情。
青年时就读东吴大学的乐于泓,结识了在孤儿院长大的弃婴,美丽坚毅的女大学生——白丁香,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们都是热血青年,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为“五卅”惨案烈士募捐;支持罢工;联欢慰问北伐将士;经历了“四一二”反动派大屠杀的腥风血雨。这对志同道合、倾心相恋的青年,于1932年4月结成了伴侣。
倾心爱恋丈夫的丁香,拍摄了唯一一张与丈夫的结婚照。照片中,她抵近镜头,深情地注目着,而身后远远的桌子上,放着乐于泓因为太远而模糊不清的照片。这是为了在残酷的地下斗争中如果哪一天不测到来,敌人也无法看清丈夫乐于泓的面容。
乐于泓谙熟二胡演奏,丁香则弹得一手钢琴。他们在艰难困窘、危机四伏的地下斗争生活里,相互温暖,相互鼓励,倾诉着柔情蜜意的钢琴、二胡琴声,也成为了地下工作的秘密联络工具。在他们租住的阁楼窗口,时常传出《圣母颂》的琴声,那是牵挂惦念,互报平安的信号。
但5个月后,身怀身孕的丁香便不幸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秘密杀害。
知音弦断,肝胆欲裂。1932年12月3日深夜,闻讯后的乐于泓独自拉着二胡,以一曲“随想曲”彻夜不眠。次日,他毅然冒雨赶往南京,像古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士,身披蓑衣伫立在雨花台丁香就义处祭奠悼念,向牺牲的爱人立下了“情眷眷,唯将不息斗争,兼人劳作,鞠躬尽瘁,偿汝遗愿”的誓言,并终生践行,九死不悔。
乐于泓思念丁香的琴声,一直萦绕在身边战友的耳畔。1941年10月,新四军四师师长兼政委彭雪峰为乐于泓写下平生少见的一首自由体诗:“一个单薄的朋友,寄托在琴声里头……”。
在进藏后发生叛乱,枪声四起的危局中,乐于泓坐镇中军,镇定自若地拉起了这首《随想曲》,鼓舞战友的士气。他的胆气胸襟,赢得了三军将士由衷的钦佩赞誉。这首《随想曲》,也让他找到了如丁香一样最美的女性,最忠实的战友。
(丁香烈士拍摄的与丈夫唯一存世的结婚照)
青年时从事地下工作的阿乐——乐于泓。
伟大的女性
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进入了乐于泓的视野,她叫时钟曼,是十八军政治部通讯报道科的收音员。这位眉宇间酷似丁香的姑娘,一下子打开了乐于泓关闭了18年的情感闸门。而乐于泓对丁香忠贞的爱情故事,也深深地打动了时钟曼这位美丽贤淑的姑娘,1954年5月,两人终于结成伴侣。
但乐于泓从未淡忘白丁香。不管是在西藏,在安徽还是后来的东北,他的家中,始终摆放着一盆五彩的雨花石和一枝丁香花。墙上挂着他根据回忆绘制的丁香的画像。贤德的时钟曼更非常理解丈夫的那份情感,在每年12月3日丁香的殉难日,她都会为丈夫备瓶好酒,取出二胡,让他尽情地抒发思念。他们第一个女儿出生后,时钟曼还不顾自己母亲的反对,执意为女儿取名为乐丁香。
在乐于泓因被捕入狱而蒙冤、历经坎坷的日子里,时钟曼依然深爱着自己的丈夫,成为丈夫和孩子最坚强的依托。
1993年,在乐于泓病逝后的第二年,时钟曼和孩子们在绵绵春雨中来到雨花台的丁香花下,把丈夫的骨灰,埋进了这块令丈夫魂牵梦萦了一生的土地。
英雄老厂长有此患难与共、深明大义的战友贤妻,夫复何求!
写英雄的乐厂长,写牺牲的丁香烈士,写可敬的时钟曼老人,挥泪难干。
(十八军进藏征程中的乐于泓与妻子时钟曼)
(乐于泓与妻子时钟曼的合影)
“把这些交给你们,我们就放心了。”在沈阳市于洪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年逾九十的时钟曼老人紧紧握住苏州大学组织部部长周玉玲的手。她和儿女们共同作出决定,把丈夫乐于泓生前的12本日记以及相册全部捐赠给他的母校——苏州大学。
(时钟曼老人向苏州大学捐赠乐于泓的珍贵日记)
(乐于泓家中一直摆放的丁香花和与丁香年青时的照片)
时钟曼老人捐赠的12本日记,记录了乐于泓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的革命之路。日记本的纸张早已薄脆,但上面那潇洒俊逸的字迹依旧清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苦啊。”老人卷起裤腿露出了当年被冻伤的青黑色印痕,“我们爬雪山进藏区,那么艰苦的条件,没有一个人往后退。”
从西藏回来后,时钟曼进入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毕业后在沈阳重型机器厂和安徽省冶金设计院工作,成为了乐于泓口中“国家最需要的人”。“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的时候,阿乐就闲不下来地投身到工业建设中去了,他跟我说一定要学工业。”夫妻二人为祖国工业建设付出的努力,也都被记录在了乐于泓的日记本里。
1982年4月,中共辽宁省委组织部对乐于泓的历史重新进行审查,并发布文件宣布撤销1959年的两个错误决定,恢复他1932年起的党籍,参加革命时间从他1931年10月入团算起,副部级待遇离休。此时的阿乐74岁,已是古稀老人。当年,他对组织说:“我党龄已近50年,我是党的儿子,我离开她活不下去。”把所谓“专案组”的工作人员感动得留下了热泪。他像一个被母亲屈打的孩子,虽然饱受委屈,但依然深深地眷恋、热爱、全身心地用尽生命去维护母亲,从未有半点动摇,他有一个忠贞不渝的灵魂。
欢乐的后记
乐于泓热情开朗,热爱他的工厂,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热爱他朝夕相处的职工们,愿意把最近的亲人、最高兴的事与他的工人们分享。
也是在“夺机保钢”那一年,有一天乐厂长领着一位中年女同志来到厂办,找到了吴声远同志,面带笑容说:“老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时钟曼,刚从富拉尔基来,请你带她到全场转转,丰富一下对工厂的感性认识”。说完,就撇下时钟曼,下了车间。职工们看到了乐厂长沉稳大气、美丽娟秀的妻子,都由衷地为他高兴。
乐于泓心心惦念老抚挖、惦念他的工人朋友。1984年,老抚挖举办纪念建厂80周年庆典,在装配车间空地上,刚刚从美国演出归来的沈阳杂技团,回国后首场演出就献给了老抚挖。老抚挖邀请了曾在老抚挖工作的厂领导们“回家”。当年以76岁高龄仍“超期服役”,时任国家第一机械工业部通用机械研究所所长兼党委副书记的乐于泓老厂长,先是寄回了他当年在《抚顺日报》记叙“夺机保钢”史实的文章,又特地从北京赶来参加庆典,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工厂和想念他的工人们。
时任老抚挖接待组负责人的宣传部长鞠庆国回忆,在老抚挖俱乐部,当厂领导介绍乐于泓老厂长讲话时,人头攒动的2000多名职工先是惊愕、惊喜,接着纷纷起立,用如潮的掌声迎接他们的老领导,贴心人。在欢呼中,高大清瘦、满头银发又精神矍铄的乐于泓厂长亮相了。乐厂长走到台前,用人们熟悉的幽默、快乐的南方口音,大声喊了一声:“工人同志们,我乐于泓又回来了!”
掌声山呼海啸,鲜花似海,热泪如注,台上台下融成了流动的一体,人们用所有能够表达的欢乐、感动、伤感、眷恋,写就了这里的两个字:亲人。
(1984年回到母厂参加庆典并讲话的老前辈乐于泓厂长)
王尧,1964年生人,先后在我国首家挖掘机制造厂——原抚顺挖掘机厂、市外经委、市商务局、市科技局工作,现任抚顺市工业和信息化局副局长。多年来,撰写近200篇以老抚挖为主题的工业历史轨迹及家庭生活的回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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