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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徐洪:张破烂掘宝记

2022-05-14 20:45 抚顺七千年 徐洪 414
  (1)  各位朋友可能都有这样的体验:生活中有些东西,当你刻意追求它时不一定如愿,而有时却无意插柳柳成荫。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张破烂”高尔山下掘宝的故事,就很好地诠释了“无巧不成书”。下面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抚顺高尔...
  (1)

  各位朋友可能都有这样的体验:生活中有些东西,当你刻意追求它时不一定如愿,而有时却无意插柳柳成荫。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张破烂”高尔山下掘宝的故事,就很好地诠释了“无巧不成书”。下面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抚顺高尔山上有一处隋唐时期的高句丽山城遗址,坊间有“九缸十八锅,不在前坡就在后坡”的传说。说的是当年唐朝大军围困山城,高句丽见守城无望,将几百年积蓄的金银财宝,封装了九缸十八锅埋入山中。在守城大战中埋宝者和知情者统统身亡,这些宝物就成了无头案。后世各代均有到高尔山寻宝者,但皆空手而归。究竟这些宝物有无,至今仍扑朔迷离。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一些从外地入境的谋生者,相中了交通便利、风景秀丽的高尔山。他们在高尔山南坡的山脚下,开荒建房定居下来。早年市区对这些人管理不严,特别是到了“文大”时期,人们都忙于串联、“斗倒斗臭”,没有人去过问这些人。时间一长,他们融入抚顺既成事实。

  这其中的张、王两家,就是早年一同从鲁南闯关东来到抚顺的。老张比老王年长两岁,言语不多很有心计。刚到抚顺时找不到工作,就以捡破烂为生。后来尝到了甜头、有了些积蓄,便连捡带收成为主业。多年以来尽管偶尔也打个零工什么的,但拾荒收破烂这个行当,他一直也没有放弃。年久了人送外号“张破烂”。而老王模大三粗,标准的山东大汉,有一身使不完的劲。他没费劲就找到了打工出力的活儿。生活虽然都比较清苦,却也比到处流浪强。

  两人关系好亲兄弟一般,就在高尔山下比邻搭建了泥土房落脚。平日里各忙各的生计,相互照应;遇事老张总以老大哥的身份自居,王老弟却也言听计从,一直和睦相处。大约在1972年左右吧,两家合计一起挖个菜窖,以便冬季储存蔬菜。由于两家西侧是公路、房前小院种菜,地方窄小。窖址便选在老张家房子的东北角、一个大土包子下面。


[小说]徐洪:张破烂掘宝记 图1


  (2)

  张、王两家都有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放学后父子四人便利用早晚空闲不停地向下挖掘。窖坑很快就挖到齐胸深了,他们沿着坑壁戳了一个木梯子,轮流上下继续挖——眼看深秋天凉了,得抓紧在落雪上冻前将菜窖棚盖好,让冬储的萝卜、白菜和土豆下窖。

  这天下起了小雨,不便继续在坑下作业。为了防止雨水冲进窖坑,造成坑壁片帮,他们在窖坑周围培了一圈土埂堵水。还找来木棒搭起木架子,再用塑料布拼搭成一个简易棚顶,将窖坑覆盖保护起来。老张对老王说:“回去休息吧,等雨停了再挖。”

  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晚上,“张破烂”惦记着自己房后的半成品菜窖,便换上秋装、披上雨衣过去查看。他突然发现白天堆的土埂,被雨水冲开了一个口子,积水正通过口子向窖坑里流。他立即叫来儿子,打开手电筒,用铁锹三下五除二就把缺口堵死了。然后顺着木梯下到坑底,用铁桶将灌进去的积水与淤泥,一桶桶传递给坑沿上的儿子,将其倒掉。

  忙活了一阵子,积水已经清理干净,坑底也被积水泡软了。“张破烂”让儿子打着手电筒,他用铁锹向下挖了几锹,突然碰到下面的一块大石头。他向四周扩展了一下,把残土装进土篮子再上传给儿子。地下的石头逐渐显露了出来——是一块不小的石头。

  挖菜窖一忌出水,二怕遇到大石头。一旦挖到水线,坑底冒水,那就算废了,就得填平重新选址再挖。如果挖到的石头不大,可以用锤子砸,将其破碎后运出坑外,并无太大影响。若是碰到大石头无法破碎,也只好转移阵地了。因为窖坑必须挖过冻土层以下,否则起不到防冻贮藏的作用。东北的冬季漫长,冻土层一般都在一米多厚,因此窖深至少要达到两米以上。

  “张破烂”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窖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再向下挖二尺多就行了。如果这时真的遇到了岩石,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他有心招呼老王过来合计一下,是作废还是继续挖。转而一想,天还下着雨,窖坑里水一把泥一把的,不得劲儿,还是先不喊他了,等雨停下来再议吧。

  于是他准备上来,无意间顺手用镐把在石头上敲击了两下。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石头发出沉闷空洞的声音,不像是自然山体岩石。他借助手电筒的光亮仔细查看,发现石头表面视乎有人为打制的痕迹。他继续将石头上面的泥土再往外散了散,终于露出了边沿。——原来这是一块平整的青石板。

  青石板不大,比普通炕琴桌面长一些。“张破烂”叫儿子也下来,父子俩费了很大力气,弄了老半天,才把石板揭起来。但见下面压着两个广口大坛子,口径足有二尺多。坛口里有一层不厚的覆盖物,已经腐烂无形。除去后漏出了里面的东西,俩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两个粗坛子大小一样,都有一米多高,并排放着,内里都装得满满的。上层摞着各种陶瓷碗碟、坛坛罐罐,大小形状色泽不一。再往下堆着一些玉石摆件、铜铁文玩、手镯项链什么的,还有用粗布包裹的大量铜钱、古镜,以及“张破烂”从未见过的一些金银器物等。

  “张破烂”没有多少文化,凭借多年拾荒的经历,觉得这些东西能卖不少钱。人都是有占有欲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他和儿子趁着雨天黑夜,把两坛子宝物用麻袋、土篮子,一趟一趟地系出窖坑,背到自己家中藏匿起来。然后和儿子一起,将两个坛子填满泥土砂石,再把石板盖好;并在石板上又重新覆盖泥土恢复原样。并嘱咐儿子不要同任何人讲,才爬出窖坑。

  雨还在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小说]徐洪:张破烂掘宝记 图2


  (3)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足足下了一天一宿,第二天近午时分才晾晌停了下来。雨后的气温明显降低了不少,人们开始添加衣服了。

  老王惦记着快要挖好的窖坑,早早就扛着铁锹,拎着土篮子赶了过来。老张见老王过来了,两人先揭开蓬在窖坑上的塑料布,撤掉临时搭建的木架。窖坑里不知什么时候又积了一些雨水,正好把昨晚“张破烂”爷儿俩劳作的痕迹,完全掩盖了,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老王主动顺着木梯先下到窖坑内,用破旧铁桶先向上舀积水,再清理坑底的淤泥。接着开始向下挖。“张破烂”在坑沿上一边与坑底的老王若无其事地唠着嗑,一边向上拎着老王递过来的土篮子。没过多久,老王就喊起来:“大哥,不好,遇到石头了!”

  “哦,你向两边扩一下,看看有多大。”“张破烂”当然心里明镜似的。

  老王挖土装筐上传,很快青石板便重新显露了出来。“张破烂”随即也下到坑底,两人通力合作一起掀起了石板,露出了两个坛子口。老王一阵惊喜,急忙去探掏坛子,希望能发现些什么。两个坛子很快见底,结果却令人失望。他疑惑地看着两个不小的坛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空坛子盖石板干什么?”

  “该不是藏了什么宝物,早被人起走了?”“张破烂”故作镇静进行试探说。

  老王拍了拍坛子说:“有这个可能,这坛子不像是现代的。年头一定不短了,你看里面淤泥都装满了。”

  “应该是。”“张破烂”见老王没有看出破绽,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那这坛子正好咱两家一家一个,用来腌咸菜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起出两个大坛子,将它们用力弄出窖坑。也算偏得吧。

  接下来两人清理坑底、搭蓬窖盖,很快一个两家合用的菜窖就完工了。

  (4)

  这些日子,“张破烂”一直惦记着挖菜窖期间,无意中得到的那些宝贝。现在粮米归仓、秋菜入窖,地里没有了农活。他骑着一个破三轮车,又开始走街串巷,干起了老本行。这一天,他挑选了几件陶盘、瓷罐和铜碗等小物件,用破衣服包了,带着出了门。

  “张破烂”曾听说过古物都很值钱,但从来也没有介入过,更不懂其中的行情。他的同行充其量也都是整天与破铜烂铁、老旧家具打交道。左手来右手走,见点利就行,根本不知其真正的价值。那时抚顺不像现在,还没有文化地摊、交易市场,也不允许个人私自收购文物。所以想咨询或处理自认为值钱的古物,除了到公家的文物店,还真的找不到别的地方。而废品收购站又不收购坛坛罐罐,铜铁等金属器物也都是论重量收购,他觉得不合适。

  “张破烂”不敢到文物店去,因为他听过有个拾荒者,因到文物店出售一个捡到的破碗,而牵涉进一桩盗墓案,被关押了好久才放出来。他凭借在市区到处游荡的便利,认识了一个收购古书和老旧物品的同行。便跟着这位李大哥来到浑河南岸市区边缘,钻进一个小胡同,走进一个不大的偏厦子。


[小说]徐洪:张破烂掘宝记 图3


  开门进屋后,“张破烂”一下子愣住了——和自己家一样满屋子杂乱无章、到处是破烂。但不同的是人家三面墙壁用木板钉的格架上,层层叠叠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床上地下也摆满了破旧的盆瓶碗碟,令人无处下脚、没地方落座。

  李大哥把床上东西归拢一下,两人刚坐下来,他就单刀直入径奔主题。“老张啊,咱们都是捡破烂的,你还唬你不成?你的那几件陶瓷我这都有,都是一块钱一个收的。两只铜碗我可以按市价一斤两块五收,你要是嫌低,我还可以给你凑个整。”

  见“张破烂”犹豫不决,老李又说:“我看你这个人很实在,想和你交个朋友,才领你到我这儿来,其他人我是不会让他来的。今后你再收到这样的东西,尽管送过来,我再给你高价——谁让我就喜欢这些破瓶烂罐子呢!”

  听老李这么一说,“张破烂”觉得老李够朋友。就把带来的六件物品全都给了他,一共换了八块钱。他很兴奋,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白捡来的呀。平常东奔西跑一整天,也换不来一块钱,八块钱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临走时老李还再三叮咛:“还有什么都送过来!”老张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立即回答说:“没有了,等再收到,一定会送过来的。”

  (5)

  天气越来越冷了,“张破烂”觉得还得抓紧再跑几天,多收点破东烂西的。等落雪上冻就不出门了,专门在家拾掇整理收来的破烂。然而,附近地面又多了几个同自己抢生意的,形成了狼多肉少的局面。很多日子经常收不到废品,也捡不到多少能换钱的东西。

  “张破烂”又想起了家里藏着的那些宝贝。有了前一次出手试探,他高兴了几天。但还是心里没底,不知这些东西究竟值多少钱。还有那些珠串古币什么的,总不能像自己往收购站送废纸那样论斤称吧?于是他决定再拿出来几样试试,但老李那儿不能再去了,得换个地方。那天老李过分热情,主动拽他到家里收购,说明这些东西肯定不止八块钱,究竟他能赚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同行是冤家,见面打哈哈,这个人太狡猾,老张多留了个心眼。

  “张破烂”这回挑选了一条像玻璃彩珠似的项链、一块巴掌大小的紫红色“戳料”,用一个铜碗盛着,在上面扣上一个青灰色的碟子,一共四件。仍用破布包好,装进拾荒时背的脏兮兮的帆布挎包,不显山不漏水地出发了。这回他要去沈阳东陵,听坊间人讲,东陵是大清努尔哈赤的皇陵,这地方古迹文物很多,有专门收购文物的收购站。

  抚顺至东陵30多公里,那时还没有公交汽车,“张破烂”认识一位赶马车拉脚的老乡,顺路捎上他一段。剩下的路他边走便打听,常年走街串巷的脚板,走点路还是不在话下的。就这样一直到晌午错才到达东陵地区。

  这里很冷清,街面上稀稀拉拉没有多少人,墙壁上“破四旧立四新”、“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大块标语,已经泛白残损,说明已经粘贴很长时间了。“张破烂”在一棵古松下的石凳上歇息一会儿,掏出带着的大饼子咬了几口。再向旁边一家讨水喝,并把空水壶灌满。顺便一打听,原来文物收购站就在旁边不远。

  几个带着“红卫兵”袖标的收购站同志接待了他。他们很严肃地盘问了这些东西的来历,问得“张破烂”有些发怵。但他还是很镇静地按来时想好的台词,说自己是个收破烂的,在哪收的时间一长已经记不得了。那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又走进里屋合计了一番,最后以五元一件的价格收下了这四件古物。

  “张破烂”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白来,便拿着二十元钱离开了收购站。返程是花八角钱做火车回抚顺的,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

  (6)

  “张破烂”丝毫没有察觉到,日里在东陵出售古物时,已经引起了有关人员的注意。几个收购站的同志见这些东西很不一般,肯定大有来头。他们立即向上级进行了汇报,领导立刻做出指示:一定要盯住出品人,必须弄清这些文物的来源。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先不动声色地收下了这四件文物,然后派人对“张破烂”悄悄地进行监视。

  沈阳文物局两人沿路秘密跟踪来到了抚顺,当晚很顺利就找到了高尔山下“张破烂”的土坯房。他们马上通过电话向文物局进行了请示,按照指示两人同抚顺文物局取得了联系,毕竟是跨境案件,一定要争取地方支持配合。

  第二天,沈抚两家文物部门合作,很快就控制了“张破烂”,并从他家搜出了其余的文物。通过审问,胆小的“张破烂”,如实交代了无意间发掘这些古物的经过,还到现场进行了指证。同时再三表示自己的确是一个捡破烂的,根本不懂什么“文物法”,愿意将它们全部交给国家。

  办案人员将“战利品”当场进行了逐个登记,三方均在有关手续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由抚顺文物局悉数验收、封装带走。由于弄清了文物的来龙去脉,见“张破烂”的确是一个拾荒的老实人,不是盗墓者和文物贩子。便没有对他怎样,只是教育开导了他一番,也就算完事了。

  然而,毗邻的老王由此对张大哥产生了芥蒂。真没有想到,多年朝夕相处的好哥们,竟然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馊事。当晚他就气哼哼地把那个广口坛子送回了老张家——省得看到它心里不舒服。“张破烂”也深感内疚与自责,觉得对不起王老弟,平时也不好意思正视老王。因为东西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后来根据国家相关规定,抚顺市文物局奖励了“张破烂”400元钱。“张破烂”拿出一半维修了房子;另一半送给了老王。老王也没客气,用这笔钱租了一处房子,搬家离开了张大哥。再后来,高尔山开发修建公园,山脚下的“张破烂”家,以及那些私搭乱建的房屋,都被清理拆除了,恢复了绿地。“张破烂”家搬到何处不得而知。

  后经文博部门考古认定,原来“张破烂”家居后面的大土包,即为当年高句丽新城古城墙的遗址。至于那两个广口陶坛子,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埋下的?是不是古代高句丽的遗存?还需结合坛内遗物进行科学鉴定才能下结论。但就其外形来看,的确疑似高句丽民族所使用的水缸。

  据说这批文物现仍保存在市博物馆,但不知何时能与广大群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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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洪,(1956-2023)  原中共抚顺县委党校副校长。现任抚顺市关工委报告团副团长、市邮协秘书长、市作协纪实委副主任、县关工委副主任等。1980年起在省内外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现为辽宁省作家、集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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