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永难忘怀的地标
2022-07-29 17:15 抚顺七千年 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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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需要自己的文明符号,而承载文明记忆的是城市的文化地标。抚顺最鲜明的文明符号是新中国第一座工业首都,是抚顺最为闪耀夺目的城市身份证明。 数十年来,走过了万水千山,也阅尽了外地的繁华,但我依然怀着深深的敬仰,深爱着抚顺——我的母城...
一座城市需要自己的文明符号,而承载文明记忆的是城市的文化地标。抚顺最鲜明的文明符号是新中国第一座工业首都,是抚顺最为闪耀夺目的城市身份证明。
数十年来,走过了万水千山,也阅尽了外地的繁华,但我依然怀着深深的敬仰,深爱着抚顺——我的母城。因为她曾经的巍然屹立,辉煌夺目,沸腾热烈无人可及,她从未因坎坷危难而消褪弥漫在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息,她从未丧失在久远的岁月里积淀的伟岸胸襟,她从未停止大音希声的砥砺前行。因为不了解,很多年轻朋友可能难以理解这份深爱和膜拜。
这份敬仰和感情来自于人生的见证,来自于刻骨铭心的记忆。
东公园老抚挖住宅楼旧影(市档案馆收藏)
50年代的东公园老抚挖住宅区旧影(市档案馆收藏)
老抚挖东公园职工住宅区——东公园南门一线的东林路南侧,是老一代抚顺市民不能泯灭的记忆,是我和老抚挖人永远不会忘记的家,我们人生中永难忘怀的地标。
现在人们看到的这里,只是一片片覆盖了森林绿草的绿化带,貌似丘陵,堆积而成的矸石山。当路过这里的时候会感到很平常。但您也许不知道,在这一线,曾经有一座共和国最伟大的工厂——抚顺挖掘机厂的成千上万个职工家庭在这里生活。
这里曾是一大片兼具欧式别墅区和日式建筑特色的城市生活区,建筑的美感甚至于远胜于如今一些“黄金地块”的“土洋结合”的楼盘。“红砖碧瓦,绿树红墙”,曾在这里居住过的人看到这八个字,心里一定会瞬间就涌起热乎乎的温暖惆怅,也许会低垂着头,脑海里复映起往日的胶片,如同远方的游子在荒野的篝火旁思念着家乡,回想着鲜花万点,绿柳千条的当年,能够嗅到亲切的气息,听见热烈喧哗的声音,看见一颦一笑的亲人。
成千上万人在这里开始了人生,这绝不是夸张。
老抚挖住宅楼(市档案馆收藏)
昔日的楼门,昔日的童年
昔日的楼宇,犹如深邃的黄昏的老人
抚顺挖掘机是中国机械装备工业之母。这座始建于上世纪初(1904年)的老厂,在建国前职工就有近3000人。50、60年代已跃升为6500多人。到80年代,已有16000人之众。加上因征地后成立的集体建筑公司,有18000人之众。
老抚挖50年代就已建设了5个职工宿舍。一宿舍设在榆林老厂区,后来改作了厂职工医院,我就出生在那里。二、三宿舍在榆林老电瓷厂厂址的马路东,花鸟鱼市东墙。四宿舍在东公园水厂坡下的马路南,五宿舍在抚顺二中老校址的南门对过。五个宿舍是清一色巍峨高大,红墙碧瓦的四层苏联式楼房,气窗暖阁,雕栏玉砌,洋气美观,远望近观,如同一座座巍峨雄伟的都城,是抚顺这座工业巨人伟岸的形象代言。
除了五个宿舍,老抚挖的住宅区都分布在市区的“黄金地块”,东公园、久保町、榆林工人新村与一条铁路之隔的东大院。相比之下,东公园职工住宅区的地理位置、住宅条件最佳。早在日伪时期就建起了5个町目(街区)供日籍员工家庭居住。每个町目从南至北不下15栋日式小楼。每个楼上下3层,每个楼有2个门洞,有的小楼高2层,有一个门洞,把整座楼分为东西两阙。日本侵略者以为可以永久霸占抚顺这块煤油电钢铝俱全的工业宝地,所以把这里的楼房、植被规划得比较上乘,在北侧还盖起了水厂、小学(今实验小学原址)。这些在上世纪盖起的楼房,建国后得到加固、翻修,大批职工家庭入住在这里。1955年,老抚挖在壹町木又盖起了几栋欧式别墅的“苏联专家楼”,供来抚援建的苏联专家居住。
整个东公园住宅区向南远眺矿山,视野开阔,向北毗邻真山真水的东公园,向东不过十几分钟就是自己的工厂,向西就是“市里”——抚顺南站商业区。这里设有规模不小的粮站,紧邻大型的东公园商店,从鱼肉蛋菜、衣服被褥、油盐酱醋,栗子羹、冰果、花生小吃和日用杂品,应有尽有,五町目和路北还有一整趟玻璃屋子的掌鞋摊床,引水卖浆,百行百作甚是热闹。路北就是抚顺二中这座老抚挖子弟中学(50年代)。作为国家挖掘机行业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老抚挖实力强、福利好,工资高,职工堪称工人里的“贵族”,占有“钱多事少离家近”的优势。那时一个青年能进入抚顺挖掘机厂工作,是全家的荣耀。
八十年代的东公园老抚挖住宅区珍贵旧影(市档案馆收藏)
从老抚挖公园住宅区出来就是美丽的东公园,母亲抱着幼年的我在公园桥上留影。
虽然如此,职工住房依然显得紧张。工厂职工多,住房少,所以此处的楼房每个门洞的每层都要3、4家住在一起,每家的居室面积通常有“四个半席子”大小,即4张木床的空间。大家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拉开木质的隔断门就是另一家。职工们在工厂是同事,回家就是朝夕相处的邻居。那时每家最少有2、3个孩子,多的6、7个子女甚至更多。老抚挖始建早,几代人都是同一渊源的“血统职工”,厂风正,职工素质高。加之特殊的居住条件,形成了特殊的邻里文化——团结、亲厚、患难相扶,很多家庭间在数十年的相处中结成了真正的通家之好。
我幼年时住在东公园住宅区的3町目。与我们在一个楼层空间居住的有朝鲜族白大舅母一家,还有于大舅母、夏大舅母家,几家相处得如同亲戚一样。母亲的闺蜜姚姨也住在前楼,几十年亲如姐妹。我3岁时,因为有了妹妹,屋子太狭小了,母亲不得不与别的厂的职工换房,离开了这里,搬到了在凤翔路临近挖掘机厂招待所(现军分区东侧)的一栋楼里,不久我们就举家下放到农村走“五七道路”了。但我永远记得东公园住宅区的街道、绿树、红墙,记得那里的红楼、草坪、葡萄架,菜园里绿油油的庄稼,木栅栏上飞舞的蝴蝶、蜻蜓,记得亲如一家的长辈,永远难忘的哥哥姐姐们。
但由于当年的条件所限,也许是人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它繁盛年华最美丽的影像已经无处寻找,只有凭借拆迁后的残照,让有耐心的人去想象她的往昔是多么繁华美丽。
由于采煤沉陷,东公园住宅区逐渐成为沉陷区,随着老抚挖迁往施家沟新厂区,老抚挖的人们纷纷离开了这里。
2016年前后,这里的建筑不复存在,变成了今天的样子。还记得这里被拆迁前,我邀请了上海的一批投资商朋友来这里考察,希望利用那里地处稳沉区的日式小楼改成酒吧、餐饮等文旅产业设施,这些朋友异口同声地感叹:“搞高楼大厦,你们搞不过北上广,搞园林,你们搞不过苏杭,但是,搞工业文明为主题的工业文化旅游产业,国内你们罕有敌手。”
怀旧往往伴着遗憾。因缺乏了解和感情而视若敝履,因缺乏远见的无知而选择一切推倒重来的方式决绝地告别过去,往往播种下了不能弥补的遗憾。非但泯灭不了过去,更只会令人永生扼腕痛惜。我们还有多少可以熟视无睹的工业遗产,还有多少可以随意推倒重来的产业转型资源?
几十年前的邻居,依然亲如一家。中为作者的母亲,右为母亲的闺蜜、姐姐姚姨(右),左为白大舅母的女儿、远在韩国回来探望母亲的作者的白明秀姐姐。
但愿抚顺的工业辉煌不再静静地躺在档案馆里,但愿它们随着大地的苏醒鲜活起来,化身为一个怀旧游戏项目,一座带着工厂饭盒味道的快餐车,一个观瞻市民合唱队的舞台,一个供市民和游人体验的红色工业社区,一个挂着老照片、老物件的老屋子,一个令人留住于此,充满敬佩、感念和留恋的夜晚。
昔日繁茂的老抚挖东公园住宅区
老抚挖东公园住宅区,马路对过就是东公园商店。
老抚挖东公园住宅区熟悉的街口
昔日的老抚挖东公园住宅楼
昔日的老抚挖东公园住宅楼
无论相隔多远,姐弟永远依恋。作者与从韩国回来探亲的白明秀姐姐。
作者与从韩国回来探亲的白明秀(中)、白明姬两位姐姐(左),她们是亲姐妹。
(本文老抚挖东公园的彩色照片,均为抚顺摄影师金文斗先生在此地拆迁前抢救式的拍摄。在此,向金文斗先生致以由衷的敬意和钦佩,谢谢!)
该文章所属专题:王尧专栏
王尧,1964年生人,先后在我国首家挖掘机制造厂——原抚顺挖掘机厂、市外经委、市商务局、市科技局工作,现任抚顺市工业和信息化局副局长。多年来,撰写近200篇以老抚挖为主题的工业历史轨迹及家庭生活的回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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