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散记》之 难忘抚顺(二)
1988年初冬,我终于等来了看望老舅的机会。我那时已调到教育局机关,随领导去辽北开原市。因为乘车前往,人员又少,领导同意回来时顺路去一趟抚顺。谁料,天公与我作对,返回那天,突降大雪,面对冰雪覆盖的道路,我放弃了让领导和司机陪我绕道抚顺的打算。不想,这次放弃,竟成我终身遗憾。
1991年,我挂职到县里一个边远乡镇任乡长助理,每天吃住在乡下。一天,接到家里电话,说抚顺老舅已来家,我惊喜异常,请假速回。
“文G”前,老舅每年都要回家,因为家里还有我的老舅妈和表姐。老舅妈没有死于土改,但在“文G”中,投河自尽,此后,老舅再没回乡。
老舅性情倔强,几近古怪。母亲在世时,曾给我们讲过土改以后的一件事。这里需要多说的一点,我家土改是被抄家对象,抄家后家徒四壁。让我家荣获“不劳而获”桂冠,“功劳”就是老舅和天津三舅。我母亲在家老小,婆家又是农村的小户人家,哥哥们自然疼爱有加。土改被抄后,待恢复通信,母亲曾给老舅写过一封信,述说家庭遭遇,但一直没见回信。后来见面,母亲曾问信收到没有,得到肯定回答,母亲又问为何不回信。老舅说“写得太苦了,我看完了,搁嘴里嚼嚼就咽下去了。”
我小时侯,东北老舅、天津的三舅每逢来家时,我们就象过年一样,对孩子来说舅舅带来好玩的、好吃的足以使我们欣喜若狂,并不了解舅舅们当时对我家来说举足轻重的作用。文G前,我有四个哥哥、姐姐在外地读初高中,这其中的财力支持,决不仅仅是靠父亲的微薄工资和母亲的省吃俭用所能达到的。
三舅来家,欢声笑语,母亲泡一壶好茶,三舅边喝茶边聊天。吃饭也是待客的好饭菜。尽管三舅基本是象征性吃一点,而把好吃的都分给围坐在他周围的我们。老舅则不然,只喝白水,不喝茶水;只吃粗粮,不吃细粮。一次,为了让老舅吃得好一点,全家吃细粮。老舅见没粗粮,不肯吃饭,害得母亲只得重新做我们平常吃的高粱饽饽。尽管都吃糙粮,但孩子们是绝不许同桌吃饭的。我们一般是必恭必敬问安,然后带了属于自己那份东西,各自去享用。
我曾经同我爱人讲过老舅的故事,因为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离她都远,所以没留下很深印象,第一顿饭,让她见识了老舅当年的风采。饭做好后,爱人在饭桌上摆了三双碗筷,那时我们已搬县城,女儿在乡下姥姥家歇暑假。老舅问:“这双筷子是谁的?”爱人说:“是我的。”老舅说:“你没资格坐这儿”。爱人赶忙撤了碗筷,于是有如旧时小媳妇一样,站了一回“门板”。
老舅的“冷峻”,丝毫不影响爱人对他的崇拜,老舅的不苟言笑,也有别于昔日。我发现,他爱听我说话,我小时侯是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的,爱听我说我的父亲母亲,爱听我说自己的现在和将来。我说话时,他会久久地看着你的脸,鼓励你一直讲下去。他学会了夸人,我老娘在世时说:“你老舅不批评谁那就是表扬谁了。”他夸我爱人:“看你就是善良的人。”他特别嘱咐我,一定把孩子从乡下接回来,他想看看。就在那天晚上,我大哥的女儿树慧和她爱人也来看舅爷,树慧怀孕待产,舅爷看着孩子,充满了慈爱,我用相机记录了当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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