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折痕（九）

读这些叙述清晰又乱成一团的史料，我不想替清政府辩解，但它确实做了努力，坚持不放弃矿产主权。一九0七年四月二十九日，清政府致密函给驻日公使杨枢，要杨枢探明近期情况函复国内。杨枢领命，很快在东京约见林董，双方举行会谈。杨枢说，我奉国训令，请林公使转达中国政府意见，抚顺煤矿早由政府颁发营业执照，特许王承尧经营，王克己勤勉，投资十多万两白银开采，生产渐进黄金期，不啻日俄战争，累及本分商人，向我政府呼号多年，我亦与贵国交涉多年，今贵国政府将该矿充作满铁资本，我们绝不承认。

善于诡辩的林董虚晃一枪，回道，根据条约规定，抚顺煤矿属我国权利范畴啊，念在王已有投资，我们酌情抚恤，既是满铁接受，解铃还须系铃人，干脆让满铁出钱补偿吧。

杨枢拒不接受林董给出的调解方案。

谈到后来，林董失去耐心，阴阳怪气地告诉杨枢：关于抚顺煤矿的具体问题，可使王本人与满铁总裁面议。说完起身悻悻而去。

林董原是推脱，不想杨枢误解其意，马上致电国内，告知林董有意让王承尧和满铁总裁后藤新平洽谈。杨枢在电文中还犯个错误，就是没有说清林董在王承尧和后藤新平之间牵线，仅提多少赔偿的条件，而不是要归还煤矿。清政府也为之一震，以为日本良心发现，事情有了转机，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明就里的后藤新平听说王承尧即将和他商谈矿权事宜，老大的不乐意，心说这外相林董怎么是个草包，打算亲自回趟东京，当面和林董论长短。

这一边王承尧沐浴着四月春风兴冲冲赶到大连，吃了后藤的闭门羹。

消息反馈到赵尔巽那里，赵尔巽心知出岔了，立即着有关人员质问狄原，日本方面演的哪出戏，我们的人满怀诚意大老远赶去，你们的人面也不朝是何道理，堂堂日本政府官员为何出尔反尔？

隔了好几天，狄原才慢条斯理地转移话题，说后藤总裁超忙，定于本月由大连归京。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到一点音讯，由于主要人物缺席再次搁置。

后藤新平不露面，清政府有点老鼠戏猫的感觉，拟封电文照会日驻华公使阿部，敦促日本照约定办事，免累及商人。狄原没搭清政府照会的茬儿。

就在日本挖空心思算计抚顺煤矿，下血本经营南满洲时，它遇到了强有力的国际阻碍。美国对这个越来越放肆的跟班小弟大发脾气，联合舰队雄赳赳，气昂昂，游弋于浩瀚的太平洋，航线一偏就驶向日本海。日本移民在美国遭到排斥，存款冻结。七月，美国总统罗斯福命令驻菲律宾的海军司令随时做好对日进攻准备。

美日之间箭在弦上的根本原因，在于它在中国东北一直被日本排斥。

曾经，美国与日本签署过共同经营“南满铁路”的意向草案，结果日本卸磨杀驴，开完“朴茨茅斯会议”，小村寿太郎回家就反悔了。美国费半天劲，闹个竹篮打水，随后提出“开放满洲”建议，又遭日本抵制，喜欢全世界摆资格的山姆大叔咽不下这口腌臜气，要放马教训日本。

英、法原以为帮助日本打沙俄，把自己的势力向东北渗透，没成想一样被暗算，也开始打压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时的日本，还处于“卧薪尝胆”时期，它既不想让美、英来分一杯羹，又怕得罪了两家被人堵在家门口挨揍。日本采取明治维新后的积极外交政策，到处斡旋，说尽好话，陪尽笑脸，但基本原则立场毫不松动。日本的缓和矛盾对策是，表面答应开放大连，实质上在贸易、关税等方面做了极为严密的手脚，表面对外开放，实则保住日本的绝对垄断地位。

通过外交斡旋，日本缓和了与英、美等国的紧张空气，逃离遭联合舰队报复的险境。七月，居然奇迹般地同死对头沙俄缔结第一个战后协约，互相承认在东北的势力范围。法国、英国也占到便宜，不再像稻田里的青蛙呱呱叫。

喘着粗气扫清外围，剩下的事就是专门对付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