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里的外交案（五）

一九0八年底的北京，和一百年我所在的抚顺一样，天气阴晦干冷，来往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把自己罩的严严实实，倒是满街的冰糖葫芦，红的格外鲜艳。到年关了，不管穷富，年总是要过的，人们兜里揣着或多或少的铜子，走街串巷置办年货。老百姓只图日子安稳，他们不知道，十二月二十八日，元旦后的一月十二日、二十七日，中日双方在孩子们燃放的零星的鞭炮声中，连续三次举行会谈。

会谈搁置十几天后，方式由集体大战改成单人独马斗智斗勇。中方出场的是外务部侍郎梁敦彦，日方派出代表驻华公使伊集院。两人一落座，梁侍郎开门见山，说，日前你们送来的节略，我们已看过，你国天皇的毫无退让之说，我们难以苟同。两国谈判，必带诚意，方有了结的希望。我个人意见是，如果中国政府愿意抚顺煤矿和平协商，你国承认延吉是中国领土，归中国管制吗？

伊集院足够聪明，听出梁侍郎的弦外之音，老鬼子打蛇随棍上，说，如果你国在抚顺煤矿上让步，我国会在延吉问题作适当退让。

梁侍郎预备好就抚顺和延吉的磋商策略，顺着伊集院的话茬，连连追问实质问题。在梁侍郎攻势下，伊集院一问两瞪眼。梁侍郎很生气伊集院的出尔反尔，说，既然你一事不让，那没有再谈的余地，咱们请人公断吧！

梁侍郎的意思，是想起诉到海牙国际法庭，让日本接受国际法监督。这也是清政府破釜沉舟的一招。伊集院听中国居然冒出这种念头，慌忙把语气缓和回来：我到任时，小村大臣叮嘱我，遇事要温和商办，不宜意气用事，所以我是愿意和平办理的，比如延吉问题，我已尽十分力了。

梁侍郎见伊集院语气缓和，重新把话题引到抚顺煤矿，说，应先按矿章在安置原矿主和合办两事展开商议，至于抽税乃是小节，好商量。

为了延吉，清政府宁愿割舍抚顺煤矿的部分利益，寻求与日本和解，让它少往里掺乎，搅乱固有秩序。但伊集院说，不能参照中国没实行的矿章办事，收买王承尧、合资办矿，我国均不答应。

梁侍郎冲伊集院嚷道，照矿章必须中外合股，我说收买已属通融，今天会谈到此结束，下次另约，请你慎重考虑，谈判建立在互相让步的基础上才能了结！说完，梁侍郎拂袖退场——隔着一世纪的时光，我能想象到梁侍郎气急失态，愤然怒然的样子。

伊集院阴着脸，半晌没挪窝。

眨眼十几天过去，一九一0年的新年离人们一天天近了，而六案交涉尚无眉目，中日双方都想冷战，消磨对手的锐气，摸到底线再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