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意还是巧合(2)孤单少年成将军
皇太极眼睁睁看母亲含恨而去,少年的眼泪汹涌成河。这以后,他养成内心脆弱,易伤情的性格特征。父亲不许人埋葬母亲,严重摧残了他的感情。每天日升月落,灵柩静静地摆在父亲的大院一角,一想到亲爱的母亲躺在里面,皇太极就忍不住走到近前,想唤醒她,让她抱抱儿子。少年的手哆哆嗦嗦触及棺木,又缩回来——他知道,母亲再不能醒来和儿子亲热。
早熟的皇太极判断力准确,决断迅速,血液里流淌蒙古人的顽强,女真族的斗志。与此对应的,是脆弱易伤。看到阿济格和母亲阿巴亥亲亲热热,再看看没有温度的灵柩,悲伤像奔流的苏克素浒河。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一死,孤独感顿然来袭。父亲身边围着太多的人,五大臣、兄长、弟弟们、阿巴亥等等等等,腾不出太多时间关心八儿子。父亲器重他,给他父爱,却无法给他母爱。虽然有随母亲陪嫁的姨妈德因泽,但他不喜欢这女人胸无城府,多嘴多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什么都不跟她说,鄙夷她,偶尔利用她一下。
三年中,皇太极记不得有多少失眠的夜晚,寒气逼人的严冬,虫声唧唧的仲夏,月朗星稀的中秋,桃花水泛滥的初春,母亲全不管年幼的儿子,在她的世界中沉默。皇太极在不尽的思念中读书、习武、长大、出征。父亲和兄长们带着他东驰西突,来去如风。他身上集合了蒙古和女真两个民族优秀的遗传因子,在战场上树立了威信,建州女真都知道,努尔哈赤的八子皇太极智勇在其父之上,是继位的人选之一。
父亲的器重,皇太极幼年时已从细微小事中切实体验。皇太极不招父亲生气,不惹麻烦,尽己之力当好父汗的助手。父汗对他的信任度,超越代善和阿敏两个兄长,这让他暗暗自豪。但父汗亲近多尔衮三兄弟,他嫉妒艳羡,想起母亲在世时,父汗也和他娘俩儿嬉戏玩闹,母亲一死,他成了梁上孤燕,单宿单飞。尤其父汗把所领的两黄旗均分给多尔衮三兄弟,皇太极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浪潮汹涌——母亲不死,黄旗应该是我的。
失去母爱的皇太极敏感、多思、嫉妒,这些不良心态被他巧妙地用努力进取的姿态掩盖,疼爱他的父汗深深以为,八儿子宽仁忠孝,睿智弘德,把他做为接班人培养。如此,给了皇太极机会,也给他压力,形势明摆着,兄长代善、弟弟多尔衮是未来最强有力的竞争对象,他们三人之间,谁想继承汗位都必须和另外两个展开一场激烈角逐。三人的此长彼短,皇太极也做了衡量,兄长代善年富力强,人缘好,嫡传。多尔衮人小鬼大,机灵活泼,又有娘阿巴亥撑腰。而他呢,单枪匹马和兄弟一决高下,错走一步棋,满盘皆输。
每当念及前程,皇太极格外想母亲,母亲活着一定设法说服父汗立他为嗣子。连带着,他切齿舅舅纳林布禄,如果不是舅舅作梗,娘看见她的娘,兴许大病痊愈,就轮不到阿巴亥当大妃,阿巴亥当不了大妃,多尔衮弟弟继位的希望就不大,为此皇太极把舅舅看成杀害娘的凶手。数年后建州攻陷叶赫部落,舅舅请求他救表哥,皇太极淡淡地说一句:“那是父汗的权利。”
现实磨练了皇太极,他超群内敛,文武双全,同时代的人除多尔衮无人比肩,这些成绩和本人的勤奋好学是分不开的。
女真地域偏僻,尚武轻文,几乎全民族文盲。努尔哈赤识字,得益于外公王杲的教育,兴兵后,他吃尽了对外公文往来的苦头,下决心请人传授子孙文化知识。
当狭小的费阿拉山城再盛不下日益发展的建州女真武装,努尔哈赤把“国都”搬迁到赫图阿拉,在那里创办女真的第一所学校,学生们主要是这位国王和宗室后代。有趣的是,长风烈马、断头不惜的女真后裔,硬是提不起学习的劲头,这群孩子的心思全系在骑马射箭上,“太子之师”龚正陆摇头叹息“孺子不可教也”。
不过,一大帮子学生中也有出类拔萃者——皇太极领悟力高,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得最好,朝鲜人李民奂说,在努尔哈赤的子孙里头,皇太极记忆惊人,求知欲强。皇太极学习兴致浓厚,凡有条件阅读的书籍统统拿来读。好习惯开拓了知识视野,贯通了思想脉络,他出口成章,乐于举一反三,引经据典,教化他人。
皇太极称帝第一年,清军深入明边,长驱直入,克燕京附近城池十二座,五十八仗场场捷胜,俘获人畜十八万。皇太极很兴奋,大加赏赐出征将帅。隔二天,他听说后续部队刚返回旧辽阳河沃黑渡口,就召来阿济格等人,表情严肃地说,你们要懂得爱惜士兵,你们的功名,仰赖士兵的舍生忘死。野史讲了一个故事,说某人遇一厉鬼,厉鬼欲吃掉那人,那人的两只狗力护其主,啮住厉鬼不松口,主人得救,二只狗被厉鬼所困,不能脱身。主人说,我回家给你们带食物来。狗主人回家见到妻子,吃饱了饭,把两只救命的狗忘在脑后。二只狗饥饿太甚,逃入深山化为豺狼。这故事原属荒诞,一则寓言而已,是为忘记他人功劳的人提个醒。现在你们这些主将大臣先回到家享福,死战的士卒尚在长途劳苦。与稗史所讲何异?众大臣听完面带愧色。皇太极又说,固山额真级别的将官免其亲往,选能办事的梅勒章京速往辽河迎接后续部队。
千山大安寺高僧何大峰重修古寺工程结束,为感谢皇太极周济,进贡松花饼,说常食此饼,可明目延寿。皇太极大不以为然:“若能勤政养人,国泰民安,上天自然默佑,岂因服松花而可以延寿明目乎。”皇太极拒绝千山僧的松花饼,赏了他十两银子,把千山僧打发走了。
皇太极认为,提高政效,爱民如子,自然有天保佑,指望食松花饼苟延寿命,实属荒唐。有这种锐意进取的思想认识,与他阅读了大量汉书有关。汉书加深了他的文化修养,帮助他正确理解国家、人民和个人三者间的关系。相比之下,明朝的皇帝们怠政荒淫,不问苍生问鬼神,败亡是必然结局。
以上两个例子,是皇太极称汗以后的事,佐证皇太极居安思危,头脑清醒,无论是纷飞的战火中,还是不见硝烟的政治斗争,他都能理清思路,沉着应对。
努尔哈赤建立并分封八旗后,皇太极以战功卓著独领正白旗。他的帅府在赫图阿拉内城,距努尔哈赤汗王宫最近,直线距离不过千米,这就证明了父子俩的关系。
皇太极的正白旗部队作战力量在八旗中最强,萨尔浒大战爆发时,皇太极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大显身手,萨尔浒大战后,铁岭、沈阳、辽阳、广宁等大型战役锻炼了皇太极,他迅速成长为后金政坛上的佼佼者,言论见解左右着后金的战略决策,每一次重大军事行动,皇太极必参与策划,针对明朝制定正确的打击方案。他所领导的正白旗队伍在实战中发挥重要的作用,本人虽排名四大贝勒之末,实际上,阿敏、莽古尔泰已被他甩在身后,大贝勒代善也不得不偶被掣肘。皇太极像一颗耀眼的明星,在后金国冉冉升起,所有人都看出来,他是代善继位的最大威胁。
【作者简介】王开,满族,公务员,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人。2004年学习散文写作,2007年起借地域之便,致力于前清史挖掘,2008年结集《去者》,2009年成书《马背上的江山》。白山黑水,满洲八旗兵的激荡往事,金戈铁马,策马入中原的场景追忆。她是一名女性作家,却用男性的笔法和视角追寻着赫图阿拉的足迹,寻觅着民族精神的还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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