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意还是巧合(3)暧鸡堡的曙光
在复杂环境下,皇太极成长为后金国的青年元帅,随父汗转战南北,称霸辽东。 1624年,父汗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兵雄赳赳、气昂昂,直扑辽西重城宁远。出乎意料的是,新调换的总督袁崇焕见面就给他个下马威——宁远城墙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八旗兵,火光闪处,惊天动地。奋勇成了夺命符,八旗兵成批成批倒在宁远城下,努尔哈赤也中炮受伤。宁远,是努尔哈赤军事史上的“滑铁卢”。
父汗中炮,皇太极深深忧虑,他清楚,父汗的炮伤需医药治疗,而心伤痊愈的办法,惟有对那个袁崇焕反戈一击。他思来想去,把目光放在菊花岛。菊花岛也叫觉华岛,是宁远守军的军需库,皇太极趁袁崇焕不备,杀上菊花岛,放火烧光宁远军的战略储备物资,替父报一箭之仇。
攻宁远首战失利,努尔哈赤被迫撤兵,在儿子和大臣的掩护下匆匆返回盛京。
努尔哈赤第一次尝到战败的痛苦滋味。他的战争史上从无败绩,这让他引以骄傲。而宁远之战断送一世英名,残酷的事实昼夜纠缠努尔哈赤,炮伤加心伤的双重折磨,蚂蚁般啮噬他的健康。蒙医治不好他的病,大臣们提议温泉疗养。于是,回盛京没几天,努尔哈赤在代善陪伴下,去威宁堡狗儿岭泡温泉。
蒙医和后金大臣不懂医学原理,本期望大汗早日痊愈,不想害了他。温泉的疗养效果收效甚微,努尔哈赤创口不愈,明将毛文龙探听到努尔哈赤在狗儿岭养病,不断派兵袭扰,努尔哈赤气火攻心,诱发疽病。
父汗在狗儿岭度日如年,盛京的皇太极心急如焚,密切关注父汗的点滴变化,每顿饭吃没吃,吃多少,每天有没有新病变,每晚睡几个时辰,每天说什么话,一一过问。通过信息反馈,皇太极预感到,父汗去日无多了。
想到父汗不久人世,皇太极彻夜难眠。更深夜静时,回忆起少年时光,父汗的疼爱犹在眼前,而今,额娘之外,这世上最疼他的人也要撇下他不管了,皇太极不愿面对黑色的现实。
另一方面,他敏锐地意识到,随着国殇的到来,后金国将引发一场白热化的承位争夺战,到那时,悲伤与战斗并举,丧礼与争夺同步。如不及早准备,吃亏败阵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皇太极做事周密谨慎,他认准的事情力求做到有的放矢,游刃有余。父汗驾崩只在迟早,光伤心是没有意义的,大事大非的关头,理性比感性靠得住。基于两种心理,皇太极明里关心父汗病情,暗里着手为自己铺路。他最先考虑到的,是父汗立下的“八贝勒共推新汗”的汗谕,反复在代善、多尔衮之间衡量,猜测新汗的天平向谁倾斜,结果是,谁的可能性都有,自己的胜算大那么一点点——代善与大妃的暧昧关系,动摇了继位的根基,多尔衮缺乏锻炼,唯有自己承上启下,合适担当大任。
理智克制了感情,就不觉得父汗归天在即,为己盘算是自私。相反,这时候不为己,更待何时呢。皇太极悄悄联络各旗的高级军官和内大臣,探听他们的动静,从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的态度。好在内大臣、各旗的首脑平时关系不错,皇太极的地下串联工作效果很好,连代善兄长的两个儿子,侄子岳讬和萨哈廉都出现一边倒——哥俩明确表示,拥护八叔皇太极继位。这让皇太极放下一大半的心,岳讬和萨哈廉是代善的左膀右臂,他俩不支持代善,代善的竞争力将损失十之八九。
皇太极“策反”了两个侄子,让他们“胳膊肘往外拧”,不偏向父亲而替叔父说话,未见得使用封官奖赏之类的愚蠢做法,他是比较代善和自己谁做新君更有力于后金发展,设计的宏伟蓝图打动了岳讬和萨哈廉。这是因为,二十几年仗打下来,后金不再是最初抢掠烧杀的草寇后金,而变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后金,不再满足于河东的土地,河西的土地更富庶,西进的念头在财富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膨胀,这不是一个人的欲望,是凝聚的欲望,皇太极煽动这股火,刺激这种欲望,人气指数骤然升高。
深夜、黄昏,悄然独立的皇太极在脑海里模拟着一种幻景——父汗弥留之际,召集文臣武将内商议继位大事,那么立储必要经过一番讨论,这时候,皇太极的串联工作将大显威力,他将击败其他对手,荣登大位。
然而,皇太极过于乐观地估计了父汗的病情,当他在盛京接到狗儿岭那边传来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悲伤袭击之余,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迅速清醒——父汗弥留之际,不可能再议公推汗位继承人,这就意味着谁先下手谁为王。
大汗病危的噩耗令盛京城毛骨悚然,人们陷入巨大的恐慌,最让他们关注的,就是下一个带领他们勇闯天涯的人是谁。死亡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活人面对的现实,远比老汗的离世更可怕。新汗的确立决定后金国的命运,而后金国的命运,与他们的个人命运紧密相连。他们的心像脱离辘轳控制的吊水桶,噗通通沉入深渊。
在众多的惊慌中,阿巴亥更甚于他人,大汗一撒手人寰,她的未来依靠谁呢?还有儿子多尔衮,本有继位希望,大汗即将离去,多尔衮能从候选人之列脱颖而出吗?阿巴亥心中划着问号,草草化了妆,尊大汗旨意迎他回国都。
目送大妃阿巴亥匆匆离开盛京,后金国的首脑们聚集在宫内外,抿紧了嘴巴,嘴唇乌紫。人群中的皇太极神色凝重,似有所思——阿巴亥这一去,他意识到些许不妙,照理,父汗弥留之际,该召唤儿子们,起码是有望继位的儿子们膝下听命,交代后事。缘何只召阿巴亥一个人见他?万一父汗中途归西,到那时阿巴亥说话最有权威,毕竟父汗临终惟她一人在场,她说个什么就是什么,弄出个什么证据来大家都得信。
皇太极在盛京城里飞速地转动脑筋,另一方的大妃阿巴亥已由侍女搀扶上船。船桨搅动水流的声音清灵悦耳,宽阔的河床两岸,娇艳的花朵有如星辰,点缀着茂密的森林。阿巴亥坐在船舱外,思绪一片空白,忽而,又像流淌的河水遇到岩石,旋起深深的漩涡。八月是多么美好的季节,风平浪静,满目葱笼,鸟声婉转。晨曦中,太阳丰满的脸庞明亮温暖,阿巴亥却觉得了难以抵挡的阴郁。
阿巴亥寄望于多尔衮继位,儿子做新汗,自己的未来生活也有着落。假如代善继位,接纳阿巴亥,两人再续前缘,相亲相爱,三个儿子也能地位显赫。
想到皇太极的时候,河面吹来一阵凉风,阿巴亥打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斗篷。她最怕四贝勒皇太极继位,一旦四贝勒号令后金,那么,多尔衮和代善这两股势力将受到不同程度打击,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阿巴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些天,她耳风招展的听到一些消息——皇太极暗中拉票,为继位做准备。阿巴亥没有妄动,多尔衮是优秀的,年龄虽小,但他总会长大。另一点她自信大汗宠爱她母子,单凭这一点,她就比皇太极占优势。阿巴亥想再等等,她心存幻想,盼望大汗的病出现奇迹,拖延到回了盛京,两人见面再说。
但现在她措手不及,她相信皇太极也措手不及,大汗突然病危,此乃天意,凡人谁也难料。好在,大汗传话要见她,这对于阿巴亥来讲是一个让她稍微放点心的信号——大汗召见自己,除夫妻临终一见了却心愿,再或许改变初衷,暗示多尔衮继位。不然,大汗单独召见,不叫众儿子一同迎接,是违反常理的。
想到这里,阿巴亥站起身,迎着河风,盯着绿绸似的河面,心绪如船桨下的水流,浪花四溅。
不知走了多久,浓雾托起一轮红日,清晨的阳光铺在河面,金光耀眼。光芒深处,一艘龙头造型的船只缓缓地迎面驶来。阿巴亥一见高高扬起的船帆,心里咯噔一下,耳畔轰鸣,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幸亏侍女及时扶稳,她才没有栽倒。两船交臂,阿巴亥怎么也迈不出向前的一步,两船的人连拽带掺,她才踏上大船。进船舱,她终于见到面覆金纸的丈夫。老夫少妻的手颤抖着握在一起,阿巴亥流下眼泪——百战疆场的丈夫,在病魔的侵蚀下,骨瘦如柴,疮面溃烂,浓血发出腥臭的味道,让人禁不住掩鼻。
阿巴亥知道,一切都完了。
【作者简介】王开,满族,公务员,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人。2004年学习散文写作,2007年起借地域之便,致力于前清史挖掘,2008年结集《去者》,2009年成书《马背上的江山》。白山黑水,满洲八旗兵的激荡往事,金戈铁马,策马入中原的场景追忆。她是一名女性作家,却用男性的笔法和视角追寻着赫图阿拉的足迹,寻觅着民族精神的还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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