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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房水库建设始末

2012-05-10 18:07 辽宁日报 杨靖岫 2414
1949年9月到东北工作后,我在东北水利总局工务处治水科工作,对浑河水患有了较全面的了解。浑河发源于清原县的滚马岭,流经抚顺、沈阳、辽阳、海城、辽中、台安,是辽河最大的一条支流。20世纪的前半期,浑河洪水曾5次进入沈阳市区...
  苏联专家沙巴耶夫的意见促成了水库建设方案 
  新中国成立后兴建的工程量最大的水库
  当时全国机械化程度最高的水利工地,因此诞生了两部电影

  80岁的何洪信老人瘦削挺拔,步履轻捷,满头银发,声若洪钟。在辽宁省水利厅,何洪信老人告诉记者:“从1952年到1958年,我一直在大伙房修水库……在这个水库工地上,我几乎在哪儿都干过活儿。”当一些回忆涉及到技术上的术语时,他用一两句话稍作解释甚至顺手在纸上画一张简易的图,在几十秒内就将“科普工作”告一段落。透过那些遥远年代的细节,大伙房水库从野狼出没的山谷到今日闻名遐迩的浑河明珠的变迁记录,带着激情和震撼跃然纸上。


原辽河河务局高级工程师 何洪信

  记者:据您所知,为什么要在浑河上修建大水库?

  何洪信(以下简称何):1949年9月到东北工作后,我在东北水利总局工务处治水科工作,对浑河水患有了较全面的了解。浑河发源于清原县的滚马岭,流经抚顺、沈阳、辽阳、海城、辽中、台安,是辽河最大的一条支流。20世纪的前半期,浑河洪水曾5次进入沈阳市区。

  1949年的11月到第二年的1月,浑河、太子河的内涝特别厉害。另外,浑河流域的降水极不均衡,夏季洪水肆虐,平时沿岸的农田、企业需要用水时却细如溪流,河道中大片白沙到处可见。因此,无论从趋利还是从避害的角度看,都应该考虑修水库。一方面,比起单纯靠堤防拦蓄洪水,水库的运用是防洪工程技术的巨大进步,另一方面,水库的调蓄作用可以将洪水变成人们随时可用的供水水源。

  记者:为什么会选址在大伙房修水库?

  何:从水文、地质、经济等方面综合考虑,大伙房比较适合修建大型水库。以此解决浑河水患的思路由来已久。1938年和1947年都曾提出要修建大伙房水库,但都没有实施。新中国成立后,1949年到1951年,东北水利总局又作了进一步的调查和规划,提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为根治浑河水患,除了在抚顺大伙房和古楼村修建两座大型水库外,还要修建8座中、小型水库。另一个方案是扩大大伙房水库的蓄水量,可少修4座中、小型水库,比第一方案节约许多投资,还有更大的防洪、灌溉和发电的作用。

  这样大型的水利工程对许多问题必须综合考虑。在规划、设计过程中有意见分歧,但当时苏联专家沙巴耶夫的意见对统一分歧起了很大作用。

  根据沙巴耶夫的建议和全体规划、设计人员的共同努力,最后采用的方案是:把大伙房水库的拦河坝加高,增加蓄水量,从而更进一步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更重要的是更早减轻浑河水患并发挥灌溉作用。就这样,大伙房水库被确定为以防洪为主的多目标综合利用大型水利枢纽工程。

  土方长龙可这样排列:大伙房—北京—莫斯科

  记者:当时大伙房是什么样子?

  何:我们刚到这儿是1952年的秋天,这儿看上去很空旷,枯水期的河道露出洪水冲积的沙洲,河道两边老百姓种的高粱、大豆和谷子都收割了,地里光秃秃的。远处山峦重叠,树木、草丛中时有獐狍出现。这一带人口不多,经常有野狼出没。我们就在这儿搞钻探、测量。

  大伙房村前的南、北两山,隔河对峙,从那儿往上走是群山环抱的宽阔山谷,浑河与其主要支流苏子河在这里汇合,这是浑河由山区进入平原的咽喉要道,这里后来就被选为坝址。

  记者:大伙房水库是哪天开工的?

  何:1954年4月11日,各路建设大军云集于此。开工典礼在浑河北岸大伙房山山谷露天广场举行。会场彩旗飘飘,歌声嘹亮,一排排新式机械排列整齐。下午,拦河大坝工地上,机械轰鸣,挖土机伸出巨大的挖斗,第一斗土装上汽车运往堆土场。大伙房水库正式破土动工。那时候,浑太水库工程局在大伙房水库工地成立了三个工区,分别担负修输水洞、水坝和工地修桥修路的任务。我担任三工区的工区主任,即在工地上修桥修路。

  大伙房水库是新中国建立后我国修建的第二座巨型水库,与第一座巨型水库永定河官厅水库相比,蓄水量略小,但工程量是官厅水库的8倍。关于大伙房工程的土方量曾有这样的形象说法,高宽各1米的土方排起来,能够从大伙房排到北京,从北京再排到莫斯科。

  记者:这样的工程当时在全国很受关注吧?

  何:不亚于现在全国关注三峡。当时的建设物资来自五湖四海:在抚顺大伙房水库工地上,大连的中型机车拖着沈阳造的翻斗矿车,奔驰在鞍山生产的钢轨上。工地上大名鼎鼎的羊足碾产自北京,电动机是湘潭的,高压水泵是武汉的,沈阳市支援了空气压缩机、变压器、凿岩机。水泥、木材、钢材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有来自苏联、捷克的机器。

  各种技术工人也来自全国各地。这其中有官厅机械开石工程队,来自长白山、小兴安岭林区的森林铁路工人,来自北京的拖拉机手,还有抚顺本地的挖掘机手。

  曾经修过南湾水库、薄山水库的水利二师开进工地。当时的水利部工务司司长也长期坐镇大伙房水库。大量民工也积极参加工程建设。工地上的建设者最多时有10万多人。

  同时,天南地北学水利的大专院校师生都来大伙房了,数百人至少要暑期实习两个月,那会儿盖的房子都派上用场了。我在工地上带着他们参观,给他们讲课,作技术指导。来的人都没白来,施工机械化、施工管理正规化让大家都有所收获,现在这些人工作在全国各地,许多人都成了技术骨干或身居领导岗位。

  停工事件

  大伙房大坝的黏土和沙料填筑质量优异,在水利界享有美誉,这种美誉与1954年的停工事件有联系。

  记者:据说施工时大坝上的黏土有一阵有问题,而且还停工了?

  何:那就是1954年停工事件的原因。我记得很清楚,1954年6月19日,大坝北段截水槽内黏土含水量大,干容量达不到标准,苏联专家沃洛宁建议停止回填黏土。6月21日,水库工程局召开紧急会议,根据苏联专家的建议和水利部部长的批准,决定大坝停工。

  这里说的黏土是用来砌防水心墙的,对施工质量至关重要。含水量太高,就会导致黏土跟橡皮一样,碾压了60多遍也压不实,这边压另一边就鼓。这个样子达不到坝身的设计要求。

  搞水利,沙子、黏土、石料都大有讲究,砌坝身也要用沙子,沙子也有个设计标准问题。如果标准不合理,后果可想而知。沙石料加工也有一个标准,大坝用的反滤料,石头与沙子怎么混合都是有规定的。否则显然不行,达不到质量标准,不光劳动白费,连水库安全都成问题。

  记者:停工后,大家做些什么呢?

  何:停工是挫折也是转折。我们开始在土地上做黏土、沙子的性能实验,还有机械化联合作业的碾压实验。从停工到再次复工,一共14个月,大家开动脑筋,反复试验,等到再开工的时候,工程就面目一新了。

  就说黏土吧,在土场,先清除表土,挖排水沟,分层取土,分区翻晒,工人用锹把土打碎,要求粒径不大于2-3厘米,如拇指肚般大小,一边打碎,一边翻晒,直到达到规定的含水量为止。然后堆成一定规格的土牛。为保证黏土的质量,土牛要精心照管。冬天的时候,还要在土牛上盖棉被。来雨时,工人顶着雨给土牛穿罩衣,盖上草帘子、油毡纸。盛夏里,汗流浃背的工人给土牛搭上凉棚。翻晒、积运看似简单,实则任务非常艰巨。黏土施工最多时占用劳动力近两万人,而翻晒、积运的人占了一多半。

  黏土散完了,必须压实。在关内多用打石硪的时候,大伙房水库工地已经采用了C-80拖拉机拽沉重的羊足碾前进、后退,碾压24遍。现在大坝上心墙的黏土比铁还硬,水透不过去。施工质量合格率为99.95%。

  机械化威力与两部电影

  大伙房水库的机械化作业达72%还多,这在当时的中国史无前例。它带给当时的震撼是如此之大,甚至产生了两部电影:一部科教片,一部故事片。

  记者:那么多机械在施工中的作用怎样呢?

  何:大伙房水库沙、石、土料,就地取材,于是上游劈开莲花山,下游劈开黑虎山,在短时间内改变了地形地貌,机械化施工威力可见一斑。

  机械化施工程度高是大伙房水利工程的鲜明特点。1957年的时候,大伙房工地有几十种机器5000多台。当时每一个到工地的人对此都留有深刻的印象。运送沙、土、石料的铁道线纵横20平方公里的工地,火车拖着长长的矿车疾驰。高山大岭中开山采石的炮声不时响起,河滩上密布着一艘艘乌黑的大采沙船。我那时在沙石工区,宣传部长称这些采沙船为“浑河舰队”。

  到了晚上,挑灯夜战,工地上的灯都是大瓦数的探照灯,机械轰鸣,人来人往,十几个料场,多处工程一起实施。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套科学方案在支撑着。

  机械化联合作业的长处人所共知。但是开始缺乏经验,停工之前采用的那套方案虽然国外常用,但由于使用机械种类繁多,作业过程复杂,以及用载重量较小的汽车运输大量料物,在线路布置、场地规划和机械管理等方面都存在较大困难,已引起了建设者们的充分重视。停工期间,大家进行了机械化联合作业试验,决定以采沙船为中心。采水下沙料,好沙料大多在水下。

  1955年初,当时的周持衡副局长由吉林丰满水电站运来一只木壳采沙船,试验效果不错。之后,我们又仿造改建两只铁壳采沙船,与大连造船公司、哈尔滨船舶修建厂签了14只采沙船的合同。运输用我国自制的762轨距中型机车,牵3.5立方米的矿车装运沙料。后面对工序的试验也逐步进行。这样,复工后采用的是一套适合大量填方的水利工程机械化联合作业的完整体系。

  这些事儿,讲起来可能有点枯燥,但没有这个东西,后来的施工不可能顺利进行。这套方案在国内是创举,在国外也罕见。后来上海科学普及电影制片厂摄制了题为《大伙房水库工程碾压式土坝机械联合作业》的科学普及教育影片。大伙房水库工程局党委宣传部长为机械化带来的巨大反响所感动,写了一个剧本《浪涛滚滚》,被拍成了电影。

  严冬里热气腾腾的暖棚工地

  暖棚工地被称为“造山车间”,在气温零下20℃甚至零下40℃的冬季,建设者们挥汗如雨,夜以继日地进行施工,同时又创造了一个“国内首创”。

  记者:冬季施工即使现在也很少进行,当时用什么办法保证质量?

  何:那时候为了争取工期,按计划实现截流和拦洪任务,不仅夜以继日地加紧施工,还在1955年-1957年两个冬季利用暖棚进行了施工。东北天寒,0℃以上的作业时间一般是4月下旬到10月底,如果不采取措施,一年之中工程就得停上半年。暖棚施工也是大伙房水库工程的又一个国内首创。

  暖棚看上去非常壮观,它有近30米宽,6米高,机车通行无阻,物料传送昼夜不停。2000多根柱脚能随着坝体升高而升高。第二次冬季施工的系统由11台锅炉和1.6万米暖气管道构成,在里面的人甚至可以光着场膀子干活。这样做,一是保证了土料温度,二是工期有保证。第一次冬季施工目的是把原来需要两个枯水期完成的导流段和截流段基础处理工程,集中在一个冬季完成,为1956年过后截流创造条件,第二次施工是为了减轻大坝拦洪前的工程量。

  记者:水库是哪一年建成的?

  何:大伙房水库主体工程1958年8月竣工,9月批准验收启用。9月5日,竣工典礼在拦河大坝上举行。午后1时水库正式开闸放水。建设者的家属,周围的农民,穿戴一新上了大坝,面对翻腾的强大水流欢呼雀跃。

  记者:大坝上的题词是谁写的?

  何:1957年5月9日,中共抚顺市委第一书记沈越、抚顺市市长王海之等到大伙房水库工地视察并参加劳动。大坝上的“高山低头河水让路”8个字就是王海之手迹。1959年6月2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朱德、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董必武等到大伙房水库视察。朱德同志的题词现铭刻在大伙房水库管理局院内的大碑上:“大伙房建成水库,源自长白山流出。抚顺工矿区人民,子孙万代享幸福。”

  尾声

  大伙房水利枢纽工程由拦河土坝、输水道、溢洪道组成,另有水电厂、沈阳取水口、抚顺取水口、辽宁发电厂取水口、回水口等工程分布在坝址上下游的两岸。

  水库工程总土方874.2万立方米,石方224.5万立方米,混凝土12万立方米。

  施工中动用机械设备40余种,5000余台,铺设762轨道200.5千米,610轨道67.48千米,人推斗车轨道113.4千米。

  拦河土坝(大坝和二坝)全长1694.9米,最大坝高49.2米。

  水库工程建设者10万多人。

  工程总投资1.892亿元。

  大伙房水库控制流域面积5437平方公里,占浑河流域面积的47.4%,总库容21.87亿立方米。最大泄流量6080立方米/秒。下游影响人口达535万多人(未计农业人口)。

  建库后曾成功调节1960年、1971年、1985年大洪水,保证429万亩农田免灾。

  灌溉下游浑河等11处灌区的水田150万亩。

  水库有养殖水面10万亩,目前年产鱼150万公斤以上。

  此外,大伙房水库还在发电、生态、旅游等方面产生了巨大的效益。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大伙房水库也有明显的局限性……

  何洪信,1923年出生于河南省扶沟县。1949年6月毕业于中央大学工学院水利系。1949年9月至1958年6月,历任东北水利总局技术员,浑太水库工程队副队长,抚顺大伙房水库工程局工程师、工务科长、工区主任。1958年6月至1982年1月先后在清河水库、沈盘新河、赤峰二道河口水库、柴河水库从事施工管理,1984年6月至1985年,任辽河河务局高级工程师。1985年1月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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