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仲:眼泪点点滴滴洒落在稿纸上
眼泪点点滴滴洒落在稿纸上
王连仲
淳朴,真诚,是新闻记者最可宝贵的品质。客观、公正、透明地报道新近发生的新闻事件和在社会主义建设中涌现出来的先进人物,是党报记者的神圣职责和光荣使命。然而,新闻记者并不是一个冷酷的旁观者,而更应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我深深地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写出的文章首先要感动自己,然后才能感动读者。仅仅把自己看成一个隔岸观火者,永远写不出百读不厌的好文章。
1985年4月25日上午,我获得一个不幸的消息:抚顺市蔬菜公司副食加工厂制醋车间主任、年仅28岁的共产党员廖春洲,为抢救青年工人壮烈牺牲。我立即躯车赶往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整个厂区笼罩着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当天中午,食堂的饭菜放凉了没人吃,全厂400余名职工的眼窝无不噙满悲痛的泪水,都在叙说着廖春洲生前的处事为人;这天晚上,廖春洲家的小院里,站满了街坊邻居,时至半夜也不忍离去,人们哽咽着说,在这里多站一会儿,也算是对春洲的一份祭奠;第二天早晨,发酵班班前会讨论生产时遇到了难题,班长贾玉芳说:“去找春洲吧!”直到她看见大家低头不语,才如梦初醒,擦着眼角说:“我寻思春洲还活着。”
廖春洲这个小伙子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我就是这家工厂的一名职工,春洲就是我亲密的工友。我不是作为一名记者在采访,而是作为春洲的一个亲人,在缅怀和追思这位年轻的共产党员——廖春洲9岁时父亲病故,是母亲拉扯他度过清苦而欢乐的童年。1978年12月,他接替母亲的班迈进副食加工厂的大门。廖春洲每天早晨都是第一个走进车间,晚上最后一个离厂。这个平时言语不多、工作实打实凿的小青年,很快便吸引来领导、同伴爱抚和赞许的目光。廖春洲入厂后不久的一天晚上,他的一个远房大叔登上家门,问道:“春洲,工作遂心吗?”“挺好。只要有活做,干啥都行!”“我打算把你调到别的厂子,把方向盘、背‘三大件’随你挑。”“大叔,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不想调走。”“一个做大酱、腌咸菜的工厂有啥恋头?”“做大酱,腌咸菜,只要人民需要我就爱!”他说得那样果断,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的大叔很不理解地摇摇头走了。
廖春洲爱自己的工厂,爱自己的事业。不久,他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1980年春天,廖春洲经人介绍同化纤染织厂青年女工范玉梅相识了。可是,他的心成天拴在厂里,相处两三个月竟连一场电影都没在一起看过。一个周末的晚上,小范找到廖春洲说:“明天咱们一块出去玩玩吧!”小廖面露难色地说:“明天上午抢修设备,下午还差不多。”小范一听爽快地说:“行,明天中午在俺家吃饭。”第二天中午,范玉梅把饭菜做好了,凉了热,热了凉,一直等到6点多钟,廖春洲才一路小跑地来到小范家,进门就说:“玉梅,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小范见他一脸汗渍、满身泥污,早就明白了,半心疼半埋怨地说:“你心里总是惦记你那个工厂!”廖春洲把工厂的一斤盐、一瓶醋放在心尖上,不容任何人糟塌和窃为己有。有段时间,制醋车间经常丢油辣酱、青红方和韭菜花。小廖主动报名参加夜晚值勤。一天凌晨3点多钟,隐隐约约地传来撬门压锁的声音,廖春洲操起一把铁锹就向黑影扑去。盗窃者一看不好,慌忙向浑河方向逃窜,小廖不顾个人安危追了上去,终于在冰冷的河水里将盗窃者擒获。为表彰他的英勇行为,公司给他记了一等功。
1982年3月2日,廖春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于这年年底,被选拔为制醋车间主任。从此,他的视野更加开阔了,心胸更加宽广了。1985年春节过后的一天夜晚,廖春洲跨进家门坎,带进来一股浓烈的醋酸味儿,母亲见他的棉袄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让他赶快脱下来,一边刷洗一边数落说:“干活也不知道深浅。”廖春洲解释说:“妈,成品罐阀门坏了,一个劲儿地往外喷醋,您说我能袖手旁观吗?”“那也得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呀!”廖春洲伸出粗壮的胳膊说:“妈,我年轻,浑身都是劲,多出点力、流点汗算个啥!”厂里新进两个大型储存罐需要作防腐处理,廖春洲和另外三名同志主动承担并顺利完成这项任务;秋季腌渍咸菜旺季,廖春洲下班后去背盐,每袋100斤,他一背就是两三个钟点;有人来提货,廖春洲夹着一箱箱瓶醋帮着装车;下水道堵了,廖春洲立刻跳进“马葫芦”,直到疏通为止……对此,有人很不理解,不禁问道:“春洲,你每月才开38块钱,这样拼死拼活地干,究竟图个啥?”廖春洲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觉得作为一名有志青年,应当不求索取,多做贡献,生活才更充实,人生才有意义。”
廖春洲把自己看作是一滴水,只有融汇在集体的海洋中,才会有自身的价值。他常说,人活着就应该像雷锋那样,使别人过的更美好。这就是他的人生观,这就是他的生活目的。廖春洲走出家门看见小孩号啕大哭,会马上抱到怀里,设法将小孩哄笑;他下班回来,看见邻里打煤坯,会立刻放下背兜,帮助和泥、脱坯;他走在路上,看见小青年打架斗殴,会上前好言相劝,直到双方言归于好。他家的邻居大叔大婶说,春洲这孩子见人不笑不说话,不叫尊称不说话,整天笑容满面,与大家和睦相处。廖春洲家吃水得到四五百米以外去挑。一个邻居家有个水龙头,却不愿意别人去接水。去年秋天,廖春洲的一个同学见他家吃水困难,便给办好了手续,当挖好沟下管时,也给左邻右舍甩出两个头。他的母亲生气地说:“这回咱家接水管,也不能管别人!”他一听笑着说:“妈,咱跟别人不一样啊!”母亲有点闹糊涂了:“人不都是一撇一捺,有啥不一样?”“这院就我一个党员,咱安自来水,怎能忘了大家!”
4月25日早晨,廖春洲像往常一样,抱起儿子小世宇亲了又亲,然后上班去了。母亲忙着烀小豆,准备做他爱吃的豆馅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春洲这一走却永远回不来了。
原来,这天早晨8点30分,制醋车间青年工人魏勇和谭淑芝,被指派清理装醋的地下储存池。小魏刚蹬着梯子下到池底,便“扑腾”一声倒在池子里。小谭一看不好,便高喊:“魏勇倒在池子里了,快来救人啊!”廖春洲刚从化验室送样回来,听到呼救声,几个箭步冲到池子口,连喊:“快下,快下!”便不顾一切地顺着梯子滑了下去。接着,青年工人孟祥刚也跟着跳了进去。这个约有两米深、4平方米面积的池子里,残存半尺深的醋底子,异味刺鼻,令人窒息。廖春洲扶起魏勇,催促小孟道:“快上,快上!”说着,一个趔趄栽倒在池子里……
在副食加工厂的日日夜夜,我感觉我不是一名采访者,而是一个亲历者,与廖春洲的同事、亲友一起浸沉在无比的悲痛和哀思之中。我回到家里,坐在桌前,拿起笔来,不是在撰写一篇普普通通的稿件,而是在原原本本地记录一件史实。用不着推敲,也用不着润色,那一件件感人肺腑的英雄事迹,从笔尖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一篇4000多字的通讯便很快写就。
当我在结尾写道:春洲啊,你走得这样急,竟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然而,你却把对党、对人民真挚而深沉的爱洒向了人间。
此刻,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滚烫的热泪点点滴滴洒落在稿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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