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记闷拳

2、一记闷拳

非常时期，新汗上任的第一要务是测一龙穴，厚葬老父。皇太极派风水先生在盛京周边寻找陵墓地，一晃多日，反馈的消息令人不甚满意。后来，他选中盛京东郊的天柱山。

天柱山前有浑河碧波万顷，后有青山连绵起伏，选中天柱山做父汗归宿，符合风水学的最佳标准。这个规律应该是遵循开创大秦帝国的秦始皇，始皇帝活得惊天动地，死也死得空前绝后，头枕大山，足抵大河，长明灯万年不灭，浩浩荡荡的秦军战阵令人望而生畏，哪个生了贼胆的想搞破坏，重金属水银挥发管叫他顷刻间融成血水。

虽然后金国国力有限，父汗的陵墓比精心设计的始皇帝陵寒酸多少倍。不过，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的起码标准要讲究。天柱山恰好具备这四大要素，父汗一生浴血奋战，率领女真挺进西部，功莫大焉；死后要保佑子孙闯天下，建国家，阳世操不完的心，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他住在乾坤和合的地方，才好吸纳天地灵气，造福后代。诸多理由堂而皇之，孝心爱心俱在，谁也挑不出逻辑毛病。但这是外在的，可言传的，只可意会的是，皇太极的处心积虑。

诚然，天柱山景色优美，土质肥沃，适宜做墓地。重要的是，它属于代善的旗地。在八旗分辖区中，代善的旗地占上乘，田地河流山脉物产应有尽有。其他六旗羡慕代善拥有一块肥的流油的领土，皇太极也是像渴慕美人不得手。父亲一死，皇太极打着安葬父汗的旗号，和颜悦色找代善谈话：兄长，风水师说了，天柱山乃一宝地，我想把父汗葬在那里。你要是同意呢，我用我的旗地和你换，全当给你补偿。

代善一愣，旋即明白了。八阿哥，你这哪是葬父汗，和我交换地盘。分明巧取豪夺啊。我同意换，你那破地远不及我，明显我吃亏。而且是哑巴亏。如果不同意，则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新帐旧账累加，我代善永无翻身之日，德高望重的大贝勒成了人人唾弃的丧家犬。看来我这是一劫，怎么都逃不过，情愿不情愿也得腾出天柱山周围地盘，还要乐呵呵地腾，不许半句怨言。

皇太极盯着代善，注视他的表情，想从那些细小的变化中揣摩代善的心理。原以为挥刀割肉，代善怎么也要搪塞一番，或者先装糊涂不予理睬，盯了半天，代善没露一点破绽。皇太极释然，长兄的平静符合宽宥容忍的特性，为父汗选墓地，贡献本旗地是人子义不容辞的义务，虽然明知是圈套，也断无反驳理由。皇太极吃透了代善的性格。

果然，代善点头了。无条件和八弟交换旗地。

皇太极的聪明，在于他料知长兄为维护形象，维护尊严和地位会忍痛割肉。如果代善不认步，硬拧着皇太极，被拖垮的那个人只能是大贝勒。孰轻孰重，代善掂量掂量，必须按皇太极预设的圈子走。

后世人说，文明的主脉就是善恶斗争，道德黑白的两极斗争。在皇太极与代善间，道德伦理的相互纠缠，代善绝无胜算。皇太极是集权制的最高形式的象征，王权道的代表，代善扮演忠臣孝子的角色。皇太极的理性和代善的理性，建立在各自的价值基础上。然而在强权面前，臣子的反抗无效，甚至是有罪的，因此代善的理性是屈从，保全身家性命。

这场对手戏的表现形式较温柔，皇太极极力维护王权威严性的手段并不生猛，从历史实例看，代善算走运的——在道德崩溃的南北朝，谋权篡位是家常便饭，靠不正当手段上台的小皇帝们，晚上做梦都睁着眼睛，天天担心被人杀，因此对宗室兄弟大开杀戒。据说齐帝萧鸾经常流着眼泪杀自己的皇亲宗族，和萧鸾的丧心病狂比，皇太极和兄弟之间还有感情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