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贤臣之亲

3、贤臣之亲

范文程等汉官有感皇太极的“知遇之恩”，及时向皇太极提出“仁义之师”的建议，劝谏皇太极改变八旗军的土匪游击作风，严整军纪，“勿离人夫妇，勿毁庙宇，勿私出劫掠，勿淫人妻女，勿夺人财产”。皇太极制定的严明军纪大体上出自范文程等人建议，建立起“根据地”，缓和了当地汉族的敌对情绪。

亲贤臣，远小人，人们把这类君主定义为明君。亲贤臣，君主知奸邪，纳忠谏，君主识谬误。唐太宗以魏征为贤，房玄龄为忠，开创大唐盛世。皇太极作为清王朝开创基业的第二代，亲近范文程一类汉官，在开启鸿蒙的时代，站在高度上看问题，把识人用人作为王者之道，进而求国祚长兴，国运久长。而农民军生的快，兴的快，亡的快，与狭隘思想不无联系。

唐朝末年的盐贩子黄巢因不满盐法严酷，断了生财之道，乾符元年（874年）伙同私盐贩子王仙芝聚众造反。数月之间，啸聚数万大军。

王仙芝命短，四年后死于一次兵败。黄巢率领起义军继续转战南北，自称“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胸怀均平天下的黄大将军指挥六十万人攻入洛阳，直扑潼关。没用太久，黄巢起义军占领长安，建立了“大齐”政权。

黄巢攻陷洛阳时，军队作风严肃，招抚官员，不扰百姓，很得人心。进入长安初期，他也做到了粮食物品分给穷苦百姓，满城张贴安民告示，说黄王布衣出身，深知百姓疾苦，不像唐王不爱惜你们，视百姓如牲畜，请大家各自安居乐业，切勿惊恐不安。

唐朝末年的老百姓度日如年，渴望有爱民如子的新政权，黄巢的实际行动感化洛阳和长安，所到之处百姓敲锣打鼓，夹道欢迎。他进入长安，登上太极殿，数千名宫女跪迎黄巢，称他“黄王”。黄巢听着莺声燕语，不无得意地说：“这是天意吧！”黄巢住进田令孜的豪宅，见到百姓就扔钱和丝织品，看着穷苦百姓一哄而上，开心地大笑。

可惜，长安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富庶繁华麻醉了盐贩子，不几天，黄巢败露贪婪、农民式的短见的马脚，开始大肆劫掠，捆绑、鞭打长安百姓，索取财物，号称“淘物”。富人被光着脚赶出家门，起义军头目强占豪宅，强抢百姓妻女淫乱，抓到官吏全部处斩，举火焚烧房屋，长安的李唐宗室王侯尽遭屠戮，数百年长安金粉豪华成泥污，瓦砾残垣遍野。

黄巢的快活日子没过几天，就惨遭兵败，自杀身亡。评议说，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不幸失败了——这哪里是不幸，是天生短见，不思长远的终结。如果黄巢身边有一群正直、忠诚的谋士，晨昏劝谏，借古喻今，黄巢再丧心病狂也将有所收敛，大齐政权起码多支撑些日子。但物以群分，人以类聚，黄巢性劣，耿直的文人谋士不屑与其共事，一群忤逆之徒鼓噪，留下一幅引人深思的肖像。

皇太极广开言论，不分职务高低，民族出身，均有进言的机会，哪怕意见不正确也无妨。这是他执政期的一大特点，并形成良性循环，君臣间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哪个人有想法建议，毫无顾忌，坦诚交流。就像古代治水所用的围堵不如疏浚的原理，多机构组成的政体，要相互配合，团结一致，各项生理肌能指标才正常。疏浚，就是敞开言论，言论渠道不畅，君主两耳不闻民声，久而久之，大方针失误必导致民怨沸腾。设立言官是上情下达，下情上传的专门通道。言官清，君主明，言官混，君主昏，言官正与不正，事关社稷安危。

马光远，顺天大兴人。明朝建昌参将。天聪四年，阿敏克永平，马光远率部投降，隶正蓝旗，授梅勒额真。

从马光远的传记看，他是个敢于直言不讳的人物。梅勒额真的官职不是特别高，而且在归顺仅两年的背景下，马光远上疏：“六部即设，当建内阁，选清正练达二三为总裁，日黎明入阁。八家固山、六部承政，有事旨谤阁集议，请上指挥。”

马光远还建议设置六科，立八道言官，加强舆论渠道的畅通。第一道奏折皇太极没大在意，第二天再上疏，重申设六科执掌政事。这一次，皇太极采纳了马光远的意见，在六部下设六科，搭建了一套完整的内阁班底。

皇太极执政第七年，马光远又与佟养性上疏，感谢皇上的豢养厚恩，表达“上有命，敢不竭心力。”的忠心。同时陈述，“诸汉官如抗令欺公，诳言误事，诿避偷安，玩法犯科，臣等当弹劾，不敢避忌。唯独忧虑诸汉官心存怨恨，散布流言蜚语中伤臣等，臣等得罪，虽死不却知其故。请皇上及诸贝勒明鉴臣等，今后如有过失，即时处分，有谗言，即时质问，万不可使忠良蒙冤。”

马光远这张上疏道出了心中隐忧，他久混官场，深知汉官居心叵测，笑里藏刀，担心弹劾汉官反被谗言陷害。他上疏恭请皇太极监督自己的言行，发现过失马上纠正，实际也暗示皇太极，哪一天遭人反弹劾，希望皇太极认真对待，切勿诬陷忠诚的臣子，致忠良含冤受屈。

皇太极赞赏马光远直谏不隐的性格，君臣感情日益加深。同年三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他上疏皇太极，请求整饬军政，省戎器，视牧马，习炮，治炮车，节火药，谨城守，制火箭，建藏炮火药仓库，厚养炮兵，免铸炮制火药技术人员的差役。

这十项建议正中皇太极下怀，自宁院战败，他对火器的重视日甚一日，意识到热兵器和冷兵器在杀伤力上的差别。因为这十项建议，皇太极重奖马光远——旧隶满洲户下汉人十丁授一件棉甲，共一千五百八十人，由马光远统辖。同年，马光远升总兵官。隔年，升马光远一等昂帮章京。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太极营造了良好的舆论氛围，朝政出现竞相诤谏的可喜局面，马光远、张存仁、高鸿中等人成为有名的谏官。他们看到皇太极的错误做法，敢于当庭“撅面子”，皇太极也能立时收回错误指令。

天聪九年七月，皇太极发出甄别辖制汉人各官，以各堡户丁增减行赏罚的命令，命令指出，丁减损初额三分之一者削职为民。指令公布，上下哗然。人丁减损原因多种，皇太极胡子眉毛一把抓，全归罪于统辖官员，损害了个人利益，大家都觉得不合理。

这时候，马光远说话了：“各官员功次不等，皆蒙赏赐剌书世袭，得来的非常不容易。皇上今以养人不如法削官为民，众情惊惧，乞皇上开恩。官员有罪，像从前议罚，而不要遽夺世职，可令有罪官员戴罪工作，使功不如使过。臣为王法持平，敢昧死请柬。”

马光远一上疏，张存仁立即跟进，指出这件事情的不合理性，劝谏皇太极收回成命。皇太极觉醒，此事作罢。各官一块石头落了地。

冒死进谏，一心效忠。马光远、张存仁等一批高级汉官在皇太极的心中打下烙印，放手使用这些人，视为心腹，他称帝前一年，汉将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石廷柱、马光远同期进职。  

索尼，就是在年底考核中政绩突出，以白身授予牛录章京，成为清朝名臣的。这件事发生在皇太极执政的第八年，六部三年绩考，分别升授官职。这次升职人数很多，几十位低、中级官员升为中、高级官员。中间有不少汉官，政绩特别突出的，还赏赐世袭——孙德功年老，其子孙有光接班，准袭九次；李廷国病故，其子李大虎接班，准袭一次；张士彦年老，其子张朝璘接班，准袭三次；刘世勋年老，其子刘汉英接班，准袭五次……灵活的奖罚机制，激发了官员们的热情，大家辛勤工作有所回报，福及子孙，焉能不忘我。同时，奖赏鞭策混饭吃的懒惰官员，使他们产生不努力就被淘汰的危机感，形成人人争先的良性竞争。

奖与罚相对，只有奖没有罚，体现不了统治者的威严性，动摇至高无上的尊崇。罚也是让人改正错误，认识错误的具体办法。皇太极惩罚臣子，不分宗室功勋，不论职位尊卑，触犯哪条执行哪条，包括儿子、侄子、兄弟概莫能外。

巴布泰远征大同，缴获大量战利品，除交公外，私自隐匿一部分。此事不知怎么传到皇太极那儿，派人把弟弟叫来，问他，人家检举你私藏战利品，是否属实？巴布泰自然不承认。皇太极派人搜查他的府第，结果搜出绸缎布匹金币堆积如山，竟可充栋。皇太极非常愤怒，依照穷盗律例量刑，革去巴布泰职务。巴布泰的儿子因私留父亲赃物，一同治罪，夺去属员。

皇太极的赏罚制度继承了乃父的优良传统，早在努尔哈赤时代，后金靠的就是奖罚机制迅速壮大。士兵在战场上的表现，是战后获得战利品多寡的标尺。哪个士兵在冲锋时畏缩，监军在背后画上记号，战斗结束，据情处罚。反之，士兵浴血奋战，分配丰厚的物质。

翻开各类清史资料，梳理密密麻麻的记载，处罚的例子数不胜数。单人的，连坐的，现行的，翻案的，高级官员到低级军人，宗室到王公，无所不有。单是《清太宗实录》，就满篇皆是，大奖封官赏银，动辄万两白银，千两黄金，大罚革去职务，夺去牛录属员，战功赫赫的代善、阿济格、莽古尔泰、豪格等等，都没逃脱挨罚的惩处。但他们往往今天被罚，明天一次战功又全部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