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彬：年味的记忆

  现在有点年岁的人一到过年就禁不住慨叹，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年味儿是啥？不过是人们对儿时过年的独特记忆。那里包含着儿时对年的期盼，儿时过年的种种乐趣，也包含着儿时对生活的憧憬，对快乐的认知，对幸福的理解。那略带失望的慨叹也折射着人们对岁月流转，时代变迁的种种无奈和失落。

  对于我们这些60后来说，儿时的生活是困窘的，但也是快乐的，而且因简单而纯净。因为物质的匮乏，我们平时的穿戴都是以遮体保暖为根本准则，其次以干净合体为附庸标准，至于面料、款式、花色、品牌之类现在人们所看重的东西，那时几乎没有概念。唯一的期盼，就是过年能有一套新衣服，换下平时那摞满补丁，褪色又不合身的装束；还能吃上平日里吃不到的好嚼货儿，哪怕吃的伤了胃，打出一种难闻的饱嗝。

  记得那年秋天，在造纸厂工作的父亲从厂里弄到一块废弃的毛毡布，宝贝似的拿回家给了继母。后来才知道，那是在纸张生产线上用来托纸的工业用布，有破损后更换下来低价处理给工人。于是继母就忙活开了。先在大盆里加上洗衣粉洗去上面的污渍，再用大锅烧开水熬黑染料煮，几经折腾，将原本的乳白色染成了黑色。之后的晚饭后，继母把精力花在这块布上，裁剪，缝纫，后来竟成了一套“呢子”衣裤。衣服做好时大约已经进入寒冷的冬季。当时只让我试了一下大小，就锁进了炕琴柜。那一时刻，我甚至怀疑这衣服不是给我做的。

  尽管这衣服穿得我胳膊腿酸酸的，脖子和下巴也被那毛毡布领子磨得生疼，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儿时的年不仅揭开了我关于新衣的谜底，同时也揪扯着我对那些美食的惦记。

  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家里的上上下下都开始为过年忙碌了。尽管平时吃窝头喝糊涂粥就咸菜，但一到过年，家家都会将一年积攒下的钱和票“各种限量购货券”换来各种好嚼货，过几天有鱼有肉大米白面饺子豆包花生糖块的奢侈生活。

  饺子是年里的主角。除了除夕夜要吃，初一早上要吃，初五和十五也要吃，而且都有吃的理由。这些饺子大都是在除夕那天开始包的，要包几大盖帘儿（一种用细秸秆编成圆形平面器物，用来摆放饺子），然后放到煤棚里盖上纸冻上。在那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代，因为白面和饺子的馅料有限，继母对这些饺子也是实行严格计划的，哪些是除夕夜吃的，哪些是初一早上吃的，哪些是初五和十五吃的。只是初五那天还要现包几个，说是为了捏小人的嘴。

  有一年已经过了初五，煤棚里的饺子只剩下最后一盖帘儿，是留着正月十五吃的，也是我当时对年的最后一个惦念了。一天大概已经午夜了吧，睡梦中忽然听到敲门声。爸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在运输公司开车的郝大爷和徒弟从外地出车回来，带了几瓶难得一见的雪花啤酒，说就为和我爸一起分享，晚饭还没吃呢。继母赶紧起来生火，把那帘儿最后的饺子给下了锅。他们这一顿饺子酒，断了我那年春节最后一个念想。后来爸爸跟我说，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有元宵吃就很好了。

  有时候，幸福不是你轻易拥有的那些享乐，而是你心中期冀良久之后的如愿以偿，或者是你奢望不得之后的一种惊喜。如今，人们可以天天像过年那样过日子，于是人们对过年就少了许多期盼，也少了许多珍惜。那儿时的年味自然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