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轩：关于春节的记忆

　　马上就到春节了。每一次过春节都会很自然地回忆起从前的春节。我这一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春节：有伪满时当亡国奴的春节，有国民党统治时的春节，有刚解放时的春节，有抗美援朝时的春节，有大跃进时的春节，有三年困难时期的春节，也有在牛棚里度过的春节和在监狱度过的春节，还有粉碎四人帮后的春节以及改革开放以后一个接一个的春节。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度过了形形色色的春节。

　　然而，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春节的两件事是必须做的：

　　一个是吃饺子，一个是拜年。在解放前，无论多么穷苦的人家，到了春节，也得吃一顿饺子。哪怕买不起肉，包白菜馅的，也必须包。即使是乞丐，过年讨饭时也能讨到饺子。

　　再就是拜年：大年初一，人与人见面，都要打躬作揖，说一声：“过年好！”细细分析就能明白了——今年咱们受了一年的苦，盼望过年（也就是明年）能好一些。所以，拜年时没有说“新年好”的，都要说“过年好”。小时候我妈妈总说“穷汉子盼来年”，就是这个原因。

　　我小时候，快要过年时，几乎天天盼，日日想，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吃饺子，能吃肉。姥姥总对我说：“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她给我解释：过了腊八就是七天一顿，八天一回——吃好的，我一算，可不是吗，腊月十五，腊月二十三。大年三十，真的八天一改善。吃了一年高梁米苞米面了，也该吃一顿白面了。伪满时中国人（那时叫“满洲国”人）是不许吃大米的，吃大米就是经济犯，要进监狱的。光复后，我才开始吃大米饭——那时叫“白饭”。可是，家里穷，日本投降了，吃一顿大米饭，认识什么是大米了，也就满足了。经常吃谁家也吃不起啊。

　　快过年了，最忙的是我的妈妈。好几个孩子，谁的棉鞋该做了，谁的棉袄该拆了,她都要计划好，然后就开始忙活。我是从来穿不上新衣服的，总得拣哥哥穿过的，妈妈拆洗之后，让我穿。只怪我排行老三，没办法啊。都做新的做不起啊。不过，我穿鞋可是总穿新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过了腊月二十，就该准备过年的“嚼骨儿”了。要先烀小豆，做豆馅儿，准备黄米，得蒸粘豆包。白糖太贵，家家都用糖精。也蒸枣馒头。在院子里挑选公鸡和鸭子，母鸡要留着下蛋。总之，从拆洗衣服被褥起，到扫房子，准备吃的，要忙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