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郁忧歌：《岁月》(中篇)

　　岁月《中篇》　

　　四十年前的新宾、还是没有被开发的处女地，山高林密悬崖峭壁，巴士车在布满荆棘杂草的土路上艰难地行驶。剧烈的颠簸让我的肠胃受尽了折磨，一百多公里的路我们足足走了七个小时，待我们到达要去的村子里时夜幕已经降临，我们一家绊绊磕磕地被引进一户农家，他们已经为我们准备了晚饭，吃罢晚饭、我仔细打量屋子里的主人，一对中年夫妻、男的细高挑，尖脑壳下面的一双像猫一样的黄眼珠在审视着我们全家。女人单薄的像扎的纸人一样，风一吹就会倒下。

　　这女人是个碎嘴婆从我们进屋她就嘚吧嘚满嘴的白沫一会儿也没闲着。他们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孩儿和我弟弟同岁还有一位耄耋老人干瘪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是孩子们的祖母。闲聊时我才知道老人在解放前讨了半辈子饭，儿子根儿红苗正，是新当选的村革委会书记。历史有时会惊人的相似，八十年代土地责任制以后，老人的两个孙子偷鸡摸狗、好逸恶劳，点人家的柴垛、拔人家的禾苗，收监出来后仍然懒惰，只能靠讨饭过活。嫁出去的女孩儿几年以后也落魄回家和她哥哥一同讨饭，这些都是后话。

　　重山峻岭是阻碍信息的屏障，当日的时报我们要几天以后才能看到，幸好我家还有台收音机，它不但播时事新闻还有反复轮唱的八个样板戏，这还能让我感觉到一点儿时代的气息。我在的堡子里有百十户人家，人均土地1.6亩，和我家同车来的有五家下放户，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几个五七干部在这里落户，以后还会有知青陆续下放到这里来分享这1.6　亩，资源有限，因此这里人并不欢迎我们这些外来户。

　　我哥哥姐姐都很能干，哥哥砍木头，姐姐下地挑粪，他们俩人一天能挣一元钱，还得秋后结算。母亲也和当地妇女做一些零散的农活，我和弟弟继续上学，这里的中学离我们村很远，有3—4里路，乡里的学校条件很差，取暖的柴禾都是同学们自己割，要保证冬季供暖每个同学得割几百斤柴禾，山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非但不让我割柴、还把炉子旁边的座位让给我。老师和同学的关爱、令我至今不能忘怀。

　　山里的严冬很漫长也很冷，太阳西下的时候很快就被大山挡住，天黑的很早，我们的生活枯燥单调，这时只有聆听父亲的故事才能慰藉我心灵的寂寞。

　　生产队给我们外来户的房子都盖在村外的山根脚下，离村委会有三里远，我们若进村得走一座用钢丝铺上木板的吊桥，那桥一个人走还可以，俩人走就摇晃，第一次走还真吓得慌！离我家房前二百米远的是苏子河，河水清澈见底只有膝盖那么深，我离学校虽然又远了几里，但还能坚持。每到星期天我都会去河边洗衣服。我家和大山是近邻，北窗户被大山挡住，不见光亮，门前还有一个三米深的大坑。为了改变环境，母亲学起愚公每天挖山不止。很快大坑被母亲填平，夹起杖子就成了我家的菜园。

　　据说愚公挖山感动了上天，上天派了两个神仙把山背走。母亲挖山却惹怒了神仙，他用洪水猛兽来惩罚我们，七一年的七月倾盆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温柔平静的苏子河脾气大涨，咆哮着越过它平时的轨迹冲过河岸，直逼我们，大山在怒吼，把大量的洪水泼向我家，我家简陋的房子顿时成了洗澡堂。我们全家拼命往外掏水，累得筋疲力尽，神仙并不可怜我们，两天两夜的苦战，神仙终于疲倦，我家的房子经过这次洗礼，已经百孔千创不堪一击。

　　洪水过后，我和父亲都患上重感冒，我打了几针，吃了点药很快就好了，可是父亲在公社卫生院住了十几天仍不见好，医生说父亲是老病复发打针不管用，不如回家慢慢调养。母亲把家里的下蛋母鸡宰杀给父亲煲汤，能滋补的东西都给父亲用上了，可是父亲每次只能吃一点点，母亲忧心忡忡。我和母亲每天都悄悄流泪。

　　父亲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说：“不要哭爸爸给你讲《王娇鸾百年长恨》，你还没听过”

　　“不，爸爸等你好了再讲吧”

　　“哦那好、等我好点再讲。”

　　其实我很想听父亲讲《王娇鸾百年长恨》，可当看到父亲那么虚弱我怎能忍心让父亲耗费心神来满足我。想起我儿时的无知，让父亲费了很多心思，我天生的洁癖，头发梳不光、衣服穿不整齐就会哭闹不肯出门，我的两条小辫子父亲要按我的要求一天要梳好几次。父亲不厌其烦的给我一遍一遍地梳。记得我八岁时母亲给我做双棉鞋，墨绿的鞋面带小白圈儿，我嫌难看、就是不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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