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德迈：《官屯纪事》之《大老好》

　　俺认识大老好时，她就已经是个老太太了。现在想来，不是个大老太太、老老太太，是个小老太太。算来那会儿她大约不到五十岁，现在如果活着该一百多岁了。五十年代，女人四十多岁就在脑瓜子后头挽疙瘩鬏了，不像现在，五十多岁的女人还梳披肩发、烫大波浪呢！

　　俺管大老好叫李娘。俺们那嘎达管父亲的哥哥叫大爷，管大爷的媳妇叫大娘，邻居之间称呼比照家庭处理。所以在下文里，俺将称呼大老好为李娘。

　　李娘娘家姓啥，俺不知道。他婆家姓李，她男人小个儿，寸头，花白头发，和气，见人不笑不说话，声音不大，有时吐字还不太清楚，俺爸说那是“打囫囵语儿”，就是应酬的意思。那人有心计、有涵养。李娘两口子都是当地人，说话，末尾那个字一般往下使劲儿，个别还带个回钩。

　　文G以前，一到星期礼拜天，李娘和李大爷都要捯饬一身干净衣服穿上，出门，到矿务局电车站那个教堂去做礼拜，个个礼拜天不拉——老两口子信奉天主教还是基督教俺说不清楚，反正他家墙上挂着圣母玛丽亚抱着婴儿的彩色绘画，还有一个镜框里镶着基督耶稣蒙难的画儿。这些都是后来才明白的，当时就是觉得奇奇怪怪，还有点儿瘆得慌。俺跟俺奶奶去她们家串门子，过年去她们家拜年，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俺在一篇文章里这样描述童年的乐土以及活动：“我小时候居住在一大片黑灰色的平房区里，附近一些地方被我的街坊邻居们这样叫来叫去叫得著名起来：豆腐房，澡堂子，炉灰堆，电影园子，老刘家小铺儿，露天合社，七町目市场，老项家小人书铺，老张家小人书铺等等。如今，这些老地方连同那些老名字已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住宅楼……在电影园子的水泥地上弹瓶盖儿，在炉灰堆占山为王，看豆腐房里雾气沼沼中男人和女人打情骂俏，在市场里像小公鸡一样逛来逛去，在小铺儿买一分钱一块的糖球，在灰土暴扬的大街上打瓦，在纵横交错的小胡同里抓“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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