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沄:关于史料中“貊”的分析
2013-11-14 21:23 《史学集刊》 林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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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貊(huìmò)是中国东北的古老的民族,由于史料记载不多,关于这一族群(秽族或貊族)的演变与发展至今仍不很清楚。近日有学者大胆猜测,先秦时代,辽东山区特别是新宾一带,很可能就是秽貊族的主要活动区域。如果这一猜测成立,那么秽貊族群有可能是抚顺地区最早的土著人。本网编辑摘...
编者按:秽貊(huì mò)是中国东北的古老的民族,由于史料记载不多,关于这一族群(秽族或貊族)的演变与发展至今仍不很清楚。近日有学者大胆猜测,先秦时代,辽东山区特别是新宾一带,很可能就是秽貊族的主要活动区域。如果这一猜测成立,那么秽貊族群有可能是抚顺地区最早的土著人。本网编辑摘录林沄先生文章《说“ 貊 ”》,希望能引起专家学者的关注。
关于史料中“貊”的分析
(原文题目:《说“貊”》)
林沄
《史学集刊》2000年
林沄
作者简介:林沄,1939年2月生,上海市人。196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65年于吉林大学历史系甲骨文金文专业研究生毕业。现任吉林大学教授、博士导师。兼任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中国考古学会理事、中国文字学会理事。在中国古代史方面的主要论著有:《从武丁时代的几种子卜辞试论商代的家族形态》,《古文字研究》第1辑, 1979年;《甲骨文中所见的商代方国联盟》,《古文字研究》第6辑, 1982年;《关于中国早期国家形式的几个问题》,《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1986年第6期;《读诗札记》,《史学集刊》1991年第3期;《天亡簋“王祀于天室”新解》,《史学集刊》1993年第3期等。1992年获国务院颁发的中青年有突出贡献专家证书及政府特殊津贴。
古籍中的族名“貊”,也写作“貉”。东汉郑玄注《周礼·肆师》“祭表貉”说:“貉读为十百之百”,可见貊和貉本是同音字。但貉字的读音分化颇甚,所以本文取貊字作为该族的正式称谓。
传世古籍“四书”除《大学》之外,都提到过貊。汉代以降的文献中仍用这一族称来称呼当时实际存在的民族集团。所以貊在中国民族史研究中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可是古籍中貊的记载多为片言只语,且互相矛盾。历代注家对它的解释也很分歧。现代民族史论著对这一族称更是新解叠出,莫衷一是。也有人试图从考古学角度来解决这一疑团,但考古资料的运用要以有关该族的文献记载为基点,在对纷纭的记载有不同取舍和不同理解的前提下,研究结果自然大相径庭,反又增加不少新的纠葛。
古籍中有关非华夏族的记载往往是零星、片断,甚至互相矛盾的。只凭一两条史料立论,往往导致错误的结论。即使是收集了有关某一族的全部史料,之所以仍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关键在于:一、对不同记载形成年代的先后和可信程度未加充分的考虑。二、同一族称的实际含义是随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着的。即使同一时代的不同作者或注家,对同一族称的理解也有差异。这一点更是往往被忽视了。所以,面对纷纭的文献记载,一定要作必要的历史性的分析。否则,一视同仁地引用各种异说,一味调和,只会陷入迷魂阵而难以自拔。
因而,本文想对有关“貊”的文献记载,作一番历史性的梳理和分析,希望对重新考察先秦时代的这一重要古族的历史真相,能有所帮助。
一
提到貊的先秦古籍有十多种,但大都是貊和其他族并举的。单称的貊,只有以下两例有较具体的内容:
“韩侯受命,王亲命之。……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诗经·韩奕》)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如何?’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用不足也。’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於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孟子·告子下》)
《韩奕》是西周晚期的作品。诗中说韩侯的先祖便已受周王之命统治貊和追,而为北国之伯(颇有似文王曾为商之“西伯”)。韩侯的都城为燕国的军队所建。则诗中所提到的貊,其地亦当近燕。其存在之年代当可追溯到周初。所以,传世的西周早期的貉子卣铭:“王令士道归貉子鹿,貉子对扬王休。”“貉子”有可能是貊族中的首领人物。
关于这个周初以来近燕之貊,还可参照以下的记载:
“(周)王使詹桓伯辞於晋曰:‘……及武王克商,……肃慎、燕、亳(貊的假借字),吾北土也。’”(《左传·昭公九年》)
“史伯对曰:‘……当成周者,……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也是貊的假借字)。’”(《国语·郑语》)
貊、亳、蒲古音都是铎部唇音字,故可通假。这个近燕的貊,故地大概在战国时被北扩的燕国所占领,所以在《山海经·海内西经》中说“貊国在汉水东北,地近燕,灭之(按:疑“燕”字下原有重文号,传抄时脱去)。”这条记载虽错入《海内西经》,所云“汉水东北”也未必可靠,但在燕国史料很贫乏的情况下,还是值得充分重视的。能印证貊故地近燕并被燕所占的,是燕国又被称为“燕貊之邦”。齐国陈璋在破燕所虏获的方壶和圆壶上都刻了“内(入)伐郾(燕)亳(貊)邦之获”,燕国被蔑称为“燕貊”和楚国被蔑称为“荆蛮”相仿。《汉书·高祖纪上》“四年,……八月,……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也是貊、燕连举,可作参证。
《孟子》的记载,一方面表明战国时的貊人尚未建成与中原同一水平的国家,另一方面又证明它们已经有了“二十取一”式的公共积累制度,至少应该出现了“准国家”(或“酋邦”)。从“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来看,他们有一定发展程度的种植业。但据《战国策·秦策》“大王之国,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可谓貊人也养马。据《水经注·河水》引《竹书纪年》,把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举记述为“命将军、大夫、适子、戍吏皆貉服。”或可以推论貊人在服装特点上和善骑射的胡有一致性。所以,把貊人的生业设想为亦农亦牧亦猎的多种经济,是比较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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